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凌风的心脏隐隐抽痛。

他叹了口气，终究再不忍心出言责怪这个哭得都快喘不过气的弟弟，于是沉默了下去。

他抬眸看向旁边的人。

一旁坐着的白昕芸早已忍不住心疼地落了泪，侧过脸躲在万俟辰睿身后，万俟辰睿倒也是红了眼，有些僵硬地伸手安抚着她，却也时不时抬眸看向凌风，目光里隐隐读得到愧疚的情绪。

愧疚吗？

如今再来愧疚，能改变什么呢？

厅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凝重而悲伤起来。

凌风重新低垂着眼帘，视线里映着万俟旭哭得不住颤抖的脑袋和肩膀，幼时许多久未想起的记忆忽然一幕幕跃入脑海。

真的能不在意吗？

心脏处隐隐的抽痛和鼻尖泛酸的感觉给了他答案。

半晌过后，凌风发出第二声叹息。

“别哭了。”

他伸手覆上了万俟旭搁在他腿上的脑袋，揉了揉：“都是当家主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不丢人么？”

“……”

许是被凌风变得轻柔的语气惊住，万俟旭痛哭的声音骤然停住，僵了数秒后愣愣地从凌风的腿上昂起脑袋，怔怔地盯着凌风瞧。

脑子还没从“我哥哥忽然变温柔”的落差里反应过来，万俟旭还是下意识地出声反驳了凌风的话：“我不是，这个位置是你的。”

凌风毫不在意地轻嗤了一声：“我不会回去的。”

云淡风轻的神情，直截了当的拒绝。

万俟旭顿时就急了。

“为什么？！”他保持着跪在凌风腿前的姿势，急急地抓住凌风的手，朝凌风的方向探过身子，“你是不是怕他们为难你？不会的，有办法解……”

“你的解决办法，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杀了东方绝渡是吗？”凌风幽黑的眸子落在了万俟旭脸上。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万俟旭隐隐从自家哥哥看似无波无澜的视线里感受到了怒火。

想起了刚刚凌风犀利的话语，他缩了缩脖子，语气也小心翼翼了许多：“这个办法不行，我们可以想别的，只要你点头，迟早能想到解决办法的。”

凌风微蹙起眉：“不是有没有办法的问题。”

非要他把话说明白么？

他又叹了口气，眸光缓缓抬起从万俟辰睿和白昕芸两人脸上掠过，默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道：“即使真有办法，我也没想过要回去。”

万俟旭立即便怔住了。

“没想过……要回来是……什么……意思？”似乎是猜测到了什么，万俟旭询问的声音都变得艰涩。

整个厅骤然安静了许多，仿佛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万俟家三人都目光都落到了凌风脸上。

凌风的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神情变化，看着万俟旭道：“我如果真想逃离他身边，早在你第一次找来的时候，就会想办法跟你联系了。”

万俟旭的神色僵了僵。

“第一次找去”的场景，这段时间在他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不止那一回。

包括他后面去找东方绝渡一次又一次遇到自家哥哥却从没有认出来的记忆，都在他得知真相后不断在脑海里重演。

他想象不出来，自家哥哥究竟是以什么心情，面对着自己弟弟，跪在东方绝渡那个混蛋脚边，甚至穿着那样……奴隶的打扮……

如果换做是他，他宁愿跟东方绝渡同归于尽，也不愿意受这样的屈辱。

而他却一次也没有认出自家哥哥来，还打着“询问行踪”的旗号，不止一次给哥哥惹麻烦，甚至把哥哥烫伤……

他也特么的是个混蛋！

一想到这里，万俟旭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眨眨眼，豆大的泪水又从眼眶滚落下来。

“可是……可是……”他急急地抓着凌风的手，想要说点什么去反驳凌风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脑子里却不断地重现着凌风跪在绝渡脚边的画面，心脏揪成一团，愧疚和激愤等情绪交杂着，压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忽然就失了语言。

“……”

凌风垂眸看着埋头又开始哭泣的弟弟，半晌后又抬眸看向一旁血缘上的父母亲。

原本这些年被压在心底的怨恨与不甘，就仿佛在这说话间，在万俟旭的哭声里，在眼前这所谓的父母亲愧疚的神情里消散了。

凌风此时的心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平静。

“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我出生并成长了十年多的这个‘万俟家’，从来没有给过我所谓的‘家’的记忆。”

“从我记事开始，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独自在练习室里。您就几乎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映着白昕芸愈发哀伤的视线，凌风的嗓音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件跟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甚至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记不太清小时候跟您相关的太多事情了。”

说着，凌风的视线又转移到了万俟辰睿身上，对上了他同样通红的眼。

“我曾经特别渴望得到您的认可。”凌风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到分辨不出情绪的笑，“我曾经拼命地学习，练习，拿着超乎所有同龄人的好成绩，期盼着得到您的夸奖。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多努力，您对我都仿佛面对着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般冷硬。哦不对，您对陌生孩子的态度，甚至都比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