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没有半点知错的样子,突然看着太医,用蛮语道:“再检查一遍!”彩环听到他的话,气的咬牙切齿,怒道:“你要质疑我到什么时候?银针都试不出毒性,这碗汤本来就是无毒的,你不要再血口喷人!”

夏春不理会她的暴怒,将桌子上的瓦罐都递了过去。太医也不敢怠慢,一边用上更细致的工具,将瓦罐底的料都分离出来,一点一点仔细检查着。

彩环见得不到回应,气的浑身发抖,正要再质问,夏春道:“等检验结果,你这样急躁,是因为害怕吗?”

彩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她从跟了夏希之后,除了前几年被人欺负过,后来只有她欺负旁人的份,特别是当上贵妃娘娘后,在后宫里更是权势滔天,人人都要讨好她,哪里吃过这样亏?但看到夏希有心袒护的样子,只能忍了下去。

室内一时沉默无比,好一会儿后,太医才下了结论,“汤确实无毒,但里面有一味药材却不对,虽然只有一点沫了,但我以前亲自去岩石地区采摘过,所以很清楚。”

夏希疑惑道:“什么药材不对?”

太医道:“这味药材是深深草,只有在岩石地区才能生长,都长在阳光照射不到的缝隙里,岩石地区多暑气,所以这种药草并不常见,很是难寻。这种药材凉性很大,种了热毒的人喝下这种药草熬的汤,不出三日就会恢复健康。”

夏希道:“这么说来,岂不是也没什么问题?”

太医连忙道:“既是凉性很大,孕妇就喝不得,喝上一碗,胎儿也要滑出来的,一旦扯上难产,母子都有亡命的风险。这种药草熬的汤不仅孕妇喝不得,未生育过的健康女性也喝不得,喝了定然宫寒,每月葵水时期就会腹痛难忍,甚至还有不孕的可能性。”

他话音刚落,彩环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怒斥道:“你放什么狗屁?什么深深草?我听都没有听过,又怎么会拿来煲汤?莫不是你老眼昏花了分辨不清罢?”

太医正色道:“老夫行医三十年整,从未看错过一味药,这种药我的药箱子里也有,王后娘娘若不相信,可以拿出来比对一二。”

彩环又在争辩,夏希也不知道该不该信,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想着她同自己从夏宫中到玉都那一路,又觉得她不至于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正犹豫的时候,彩环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雪,却是夏春往她的膝弯踢了一下。她大约心中有鬼,这一跪,就慌乱的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她只知道说这一句,但她即便没有说出别的,光是这个反应,几乎已经印证了太医说的话。

下午的比赛结束的早,初岚便带了小批人策马回了玉都,打算第二日一早再去。他回到夏希的宫里的时候,宫中竟是格外的安静,但守卫比平常要严一些。初岚是个敏锐的人,他很快察觉到有些不太一样,眉头一拧,找了个侍女问道:“出什么事了?王后呢?”

侍女简略的说了一下晚上发生的事,初岚还没听完,便急匆匆的走进了内殿,一眼看到夏希平安无事的坐在椅子上时,心里才松了口气。

夏希正在询问夏春先前的举动,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疑惑夏春为什么会突然开口说话,又为什么会看穿彩环的行为中包藏祸心,还有点迟疑的问道:“春儿,你先前……是故意不说话的吗?”

夏春摇摇头,道:“不是,我以前受了惊吓,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刚刚一时情急,才重新开了口。”

夏希看着他抿紧的唇,想着他受的惊吓一定很大,便伸手抱了抱他,问道:“那彩环的事呢?你怎么瞧出来的?”

夏春慢慢的道:“她跟平常不一样,眼神……闪躲,不敢跟您对视,脚尖还在抖,又一直偷偷去看那碗汤,所以我才怀疑的。”

夏希想不到他的心既然细成这样,明明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夏希轻轻叹了口气,道:“若她真没有祸心,你刚刚的举动,便是我也难保你,你又该怎么办?”

夏春道:“只要有一点威胁到殿下的性命的可能性,我都要阻止,就算是死也要做。”

夏希才问到这里,就看到初岚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明显是一副知晓一切的样子。夏希想要站起来迎他,初岚却阻止了他的动作,低着头仔细的打量他,上下都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后,才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希轻轻摇摇头,道:“没事,大王怎么提前回来了?”

初岚道:“一个人睡着不舒坦,回来过夜。”他拧紧了眉头,声音冷了下来,“那歹毒的女人在哪里?”

夏希心尖一颤,连忙道:“我让人将她拘在她的行宫里,等您回来处理。初岚,别生气,我没什么损失,她、她也未必就是有坏心,事情的真相并没有完全查明。”

初岚冷笑道:“我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的,定不会让害你的人逍遥法外。”

夏希闭了闭眼,心知这件事有八成的几率是真的,而不是冤枉了彩环,想着她居然对自己包藏这样的祸心,心里竟有些难受。片刻后,他勉强露出个笑容来,拉了夏春在面前,道:“这次还是多亏了春儿,要不是他,那碗汤我就喝下去了。”

初岚看着面前的小孩,心里也很是感激,第一次对他没有了任何敌意,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夏春却仿佛不喜欢被他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靠紧了夏希。初岚最不喜欢别人挨着夏希,尽管对方还是个孩子,但一想到对方阻了一场天大的祸事,心里就容忍了下来,甚至还露出一个颇为亲切的笑容,道:“春儿这次做的不错,想要什么奖赏?我都许你。”

夏春抿着嘴唇不言语,夏希轻轻推了推他,他也不说话。初岚只得道:“你既不说,那我自己来说了。我和希儿的孩子这次是拜你所救,而你又是个双性人,可男可女,所以我承诺你,若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孩,我便让她嫁与你为妻,若是男孩,我便让他娶你为妻,还封你做后。”

初岚显然觉得这是无上的奖赏,说起来,他心里还有那么点不甘心,毕竟面前的小孩无论是配他的儿子还是女儿,显然都有些大大的不足,但话已说出了,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悔。

倒是夏希觉得很合适,脸上露出个浅笑来,低头柔声问道:“春儿,行么?”

夏春难得的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撅了下嘴吧,小声咕哝:“女孩可以,男孩不行,我自己就是男人。

第四十八章?求饶

,初岚要彻查这件事情,便不出两日,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被查的清清楚楚。那盅汤水里确实被放入了深深草,喝下去的后果也会跟太医说的一样,而草药的来源也被查清楚了,是彩环让身边的侍女找人去宫外买的,其缘由当然不是为了给夏希进补,而是想害他。

夏希看到证据后,心里犹自不敢相信,好半天才喃喃道:“她、她为什么要这般做……”话一说出口,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大抵还是出自于嫉妒。

没有一个人能忍受着喜欢的人对旁人百般千般的好,对自己却视若无睹甚至是厌恶,即便身边已经有了权势,有了金钱,但心里还是空虚的,这样的情绪慢慢积压下来,终究会酿成一场无法后悔的举动。

初岚见他伤心的模样,心里气恼,面色却温和,柔声道:“证据在前,罪行难逃,希儿,你想要怎么处置她?”

夏希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我能不能……先见见她?”

彩环被押进来的时候已经不复前日的风光,头上的钗环都被卸了个干净,只有那身华贵的衣裳还留在身上,双臂被粗绳绑在身后,她满脸泪水,看到夏希后连忙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求饶道:“殿下饶我,殿下饶我,我再也不敢了……”她哭的泪眼婆娑,大约是哭了挺久,两个眼睛都肿的核桃一般大,夏希看了,心里竟不知道有什么滋味。他浑身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去看初岚,道:“大王,许我单独跟她聊聊行么?”

初岚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一挥手,其余人就都退了出去,他自己也缓缓退了出去,却没走远,只在殿外守着。夏希的目光落回彩环的身上,小姑娘还在磕头,嘴巴里不停的重复着求饶的话,夏希轻轻一叹,问道:“彩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知道,你做的这般明显,便是成功了,你也逃不了的。”

彩环缓缓的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看着他,哑声道:“我听说这药草喝了,不会有致命的危险,一旦滑胎,却是再也不能生育了,这药喝了三天才会见效,殿下肚子大,到时候未必能查到我身上来……殿下,是我鬼迷心窍,我对不住您,求您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我性命……饶我性命……”

夏希心中胆寒,缓缓道:“你不要我的命,是要我腹中胎儿的命……嗯,是了,我若不能生育,定然让大王去临幸旁人,你是后宫中唯一的妃子,又同我交好,第一个自然会是你,就像、就像我当年担忧自己不能产子,想要给大王选妃,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成全你一样。”

彩环见他说的直白,咬了咬牙,承认道:“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大王是一国之主,也是我一直仰慕的男人,若还是小丫鬟,我定然不会对他有如此痴心妄想,但既然已经爬上了高位,我就不想孤孤单单的一辈子,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人生还有没有希望。如果我能怀上他的孩子,他纵然对我不喜,也不会轻看我!”

夏希惨淡的笑了笑,道:“如此说来,倒还是我害了你,是么?”

彩环道:“殿下当然不是害了我,毕竟是我求的您,但您既然给了我希望,就不能再把路全部堵住。我知道他这辈子都只喜欢您,我也不妄想能得到他一点喜爱,我只希望能得到一点温暖,一个慰藉……”她吸了吸鼻子,又呜咽道:“但我现在知道错了,殿下,求您饶我性命,我看清楚大王只会宠爱您,我、我是半点也比不上您的,是我一时犯了错,求您……求您饶我,我这次会远远的走开,再也不会在您面前碍眼,我会回夏朝去,或者去更远的关月国,就算将我发配到不毛之地任我自生自灭都可以,求您饶我……”

她哭的伤心急切,求的真诚,见夏希不说话,又直直跪到了他的身前,道:“殿下,殿下当年不是如此疼我么?我们从夏宫到这里,一路上都是您照顾着我,将好吃的都给我,待我如同亲妹妹一样,求您……求您看在过去的份上,饶我一次好不好?”

夏希看着她的脸,恍惚想起当年那个哭鼻子的小姑娘,他是心怀内疚的,要不是自己,彩环也不会倒霉的选上跟随着来,一路风餐露宿,着实受了不少苦,便是在这玉都里的头两年因为言语不通也是受人欺凌的。他闭了闭眼,缓缓道:“你那日递汤给我,手指冰凉颤抖,不敢同我对视,是不是也有犹豫之心?”

彩环连忙道:“是!我只下了一点分量,但我也担心那点分量伤及您的性命,我对天发誓,我从未想过要您的命……就连、就连这次下手,也是那日的事刺激了我,不然、不然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夏希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日的事,想着自己备受初岚疼爱,像含在嘴里的玉,而初岚对她却视而不见,如此反差,难怪激起了她这样的心思。夏希性格向来柔软又心善,便是彩环当真想要谋害自己的性命,也会不忍看她被处以极刑,更何况是现在这番情景。他总觉得要不是自己当日下的决定硓錒胰制做,两个人之间决计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所以更是不忍看她丢了性命,等彩环一被提下去,初岚一进来,他便开始给彩环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