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咱们不是今天才团圆吗?”

元宵节已过,瞿桦却坚持给她煮元宵。瞿桦从招待所里借了一个酒精炉,拿着饭盒在上面煮,瞿桦把煮好的元宵送到穆静嘴边。

“我自己来吧。”

“那你先吃了这个。”

穆静轻轻咬了一口,瞿桦帮她解决了剩下的大半个元宵。

虽然他们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然而他们俩分吃一个元宵却让她觉得不自在,好像比睡在一起还要严重。

洗完澡瞿桦给她的身体擦面霜时她也很不自在。找不到别的拒绝的理由,她只能说:“这样太浪费了。”用面霜擦身体,还像他擦得这样细致,等他擦完一瓶也就剩不下什么了。而且她除了露在外面的手和脸,其他地方的皮肤并不干。

“不浪费你自己也不用。”他发现,她确实很骄傲,而让她骄傲的部分并不包括她的脸和身体,她对待他们一向很敷衍,敷衍到了让他觉得过分的地步。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之间揉搓,他明明给她寄来了蛤蜊油让她擦手,她却任由自己的手冻裂了,也不放在心上。

他给她搽得很厚,然而皮肤还是显出一层红晕来。瞿桦见了穆静如今真害羞什么样,便知道以前几次他以为她害羞都是误会。作为对她之前的报复,他特意把让她害羞的时间延长了一点。穆静大概发觉了他的故意,她很主动地亲他,让他没有时间做别的。

瞿桦很体谅她明天还要上班,只在她白天用衣服遮着的地方留下牙印,她的手悬浮在他的头发,没有落下去,而是挣扎着开了灯,在强烈的灯光下,她直视着瞿桦的眼睛,“我不喜欢雷诺阿的画,我更不像他画里的人。”

“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加了解她。尽管现在她把她那能够灼伤人的骄傲藏了起来,但总会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她这种人,完全不同于画里的少女,和年龄无关。

在灯光下,她的脸格外的清晰,他以前尤喜欢这时候看她的脸,因她这时的表情较为真实。他看着她的脸,一点点楔进她的身体,为了捕捉她脸上的表情,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穆静闭着眼睛,咬着下唇,手指紧紧抓着床单,瞿桦的手指撬开了穆静的嘴唇,她睁开眼睛发现瞿桦正在观察她,她不喜欢这种被观察的感觉,尤其在这时候他还有空,穆静狠狠地在他手指上咬了个印子,斜着眼看他,这挑衅里是有点妩媚在的,然而穆静却觉察不到,然而她的目的却达到了,他不再有空观察她。

到穆静所在系要迁回校本部的通知下来后,瞿桦已经给她写了大半抽屉信。在信里他们除了讨论数学题,也会说别的,穆静也会主动跟瞿桦提起自己的父母。但她没跟母亲提起瞿桦,如果她调回自己的家乡,又面临和瞿桦长期异地的风险,她不确定瞿桦会一定愿意把这婚姻长久地维持下去。

她谈过恋爱,也分过手,对永恒并没什么期待。她只告诉父母她和前男友早就分了,并没说瞿桦的事,要是这个以后也散了,还不够给他们添堵的。

穆静是第一批回本部的人,通知一下,她的名额就定了。瞿桦提前接到消息去分校接穆静,到的时候穆静还没收拾行李。穆静的舍友回家探亲了,还没回来。

跟工作相关的重要资料穆静已经整理好锁在手提箱里,剩下的都是衣物日常用品以及书籍信件,收拾这些并不需要专业知识。她自己收拾衣物,瞿桦给她整理书籍信件。她很相信他,包括他绝对不会看和他无关的信。但穆静忘了一点,弟弟寄给她的贺年片并没装在信封里,瞿桦不需特意去看就能看到。

穆静试探性地提起她母亲想让她调回去的想法。母亲已经给她联系了家乡的高校,问她的意见,她说还要考虑考虑。不是她的爸妈需要她,他们身边不仅有一个从来没有和他们断绝来往的小儿子,还有过去数不清的旧友;是她需要他们,这些年她一个人太孤单了,瞿桦固然给了她安慰,可那和永恒还差得远。

她想听听瞿桦的意见,如果瞿桦想要跟她一起调回去,以他的水平,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如果瞿桦非常强烈地挽留她,那她可以和他谈谈旧事,否则吃醋都名不正言不顺……

当然两种她都觉得这可能性很小。

瞿桦反问穆静:“你怎么想?”他的目光定在贺年卡上,穆静的弟弟祝福她前男友新春快乐,那时他和穆静结婚了,并且关系不算太差,穆静答应过年回家,只不过后来又反悔了。他还知道,穆静和她弟弟通信并不算少,如果一年也不写一次信,不知道他倒也没什么。

“我想离父母近一点。”她说这话说得有些艰难,很像过河拆桥,他们分居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可以团聚在一起,她就想要换地方。

穆静看到瞿桦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她大概能猜出他想说什么,你和你父母这么多年都没联系,现在你想离他们近一点。

然而他一句都没说,穆静感谢他留给自己一个体面。

穆静转身看瞿桦,他的手里正拿着那张贺年卡。她的笑容渐渐冻住,然而很快又恢复了过来,走过去拿手指夹过来,问瞿桦:“我弟画得还不错吧。”因为画得太好,当时没舍得扔,然后就忘了。

瞿桦知道她前男友的名字,而穆静以为他不知道。但他也问不出“你家里人知道我的存在吗?”结婚这么长时间,问这种问题很没有意思,如果答案是没有,那更没有意思。以前他提出要送她爸妈礼物时,也被她转移话题没了下文。

穆静对瞿桦说:“你歇会儿吧,我自己收拾。”

穆静察觉到了瞿桦脸色的变化,她觉出他的不快,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帮她提行李箱。车票一张卧铺,一张硬座,瞿桦把卧铺留给了穆静,他自己去另一个车厢。

穆静拦住他,“你在这儿休息会儿吧。”

“坐着也没多长时间。”瞿桦没再说别的,去了另一个车厢。他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如果不克制的话,他不确定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他知道那些话一出口就没有办法再收回去。

司机来接他们,瞿桦把穆静的行李放进车里,等穆静上了车,他给她关上车门。

穆静问他去哪儿。

“回医院。”

车子逐渐驶离他的视线,瞿桦跳上了去医院的公共汽车。他下午还要出门诊,晚上要值夜班。

穆静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包括勤务员小秦。瞿桦的家人见到穆静自然是高兴的,小夫妻一直分居算怎么回事。他们并不知道穆静未来的计划。

穆静回到卧室,发现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大发现。尽管她不在,但瞿桦的衣橱还是为她留着一大半的位置。

第131章

老方见亲家公迟迟不来会见自己,深觉对方十分没有礼数,简直不配做自己的亲家。他固然对亲家不满意,然而对女婿还是喜欢的。他选女婿的标准要比选儿媳高不少,选儿媳最重要的就是人品,能在困境中和自己的儿子相互扶持。两个儿媳都高出他的标准很多。当然低于他的标准他也没办法,儿子们又不听他的。

选女婿就不一样了,他有一套完整的标准,就跟唐代选官一样,头一条就是要身材高大相貌端正,貌陋者根本不在考虑之内。而女儿又比儿子好些,肯把他这个老父亲的话听到心里。

女婿出差来拜见过他一次,气质倒是很好的,一点儿都不卑琐,虽然言辞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但每个字都在点儿上,充分表达了对自己这个老岳父的尊重。他特意给女儿女婿题了一幅字,上面是他写的一首七言律诗,他年轻时是写现代诗的,老了倒尚古了。诗上写了他对女儿女婿的美好祝愿,女婿收了就表示他准备把这副字裱了,放在卧室里挂着。这尊重是两个儿子都没给过他的,他给逆子题的诗现在还在自己书房放着。他听女儿在信上说专业能力也是很好的,综合起来勉强够他女婿的及格线。

瞿桦来的时间很短,方穆扬恰好在乡下写生,没有见到他的姐夫。费霓来给老方送整理好的文稿恰好见到了二姐夫。

费霓现在很忙,除了上课读书,给老方整理文稿,手上还有一个翻译的工作。她把文稿送到,和二姐夫打了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方穆扬从乡下回来,费霓请他下馆子吃饭。

现在,费霓上学之后还有一份工资,平常做翻译也有一笔费用,而方穆扬不画连环画了,他想画的画不仅不能转化成钱,他画的越多,耗的钱也就越多。奖项只能带给他荣誉,并不能带给他金钱。费霓纳闷,家里的存款都在自己这儿,她每月给方穆扬的钱虽然也不算少,可也不够他总给自己买礼物请自己吃饭的。

她后来才知道,方穆扬又添了一份新工作,就是把买了不能用的表修好再去卖。她让方穆扬不要修表了,家里还有储蓄,她也有工资,目前还不需要他赚钱,等到家里真揭不开锅了再靠他修表为生也不迟。方穆扬则表示,他修表跟赚钱没关系,纯粹是为了锻炼他的观察能力,以便更好的作画,为验证他的说法,他把小配件展示给费霓。方穆扬倒没有欺骗费霓,修着修着他就真这么想了,从小事中找到乐趣对他而言并不是困难的事。

费霓现在不比方穆扬小气多少,她上学的同时也赚钱,不仅够花,还能存下一小笔。方穆扬吃起她的饭来,也心安理得,偶尔跟人炫耀是老婆上学的同时挣钱养他,不仅给他生活费,连他买画纸的钱都包了,仿佛有老婆给他钱花,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荣誉,很值得骄傲。大家这时还较朴实,并没有那种艺术家应该有人供养的落后思想,即使知道他有老婆仍对他有琦念的女同学也因此认清了他的剥削本质,方穆扬和费霓的家庭简直是一个微型资本主义社会,充满了剥削和被剥削,而剥削者竟然洋洋自得。

有传统的男人听了,看不起方穆扬的同时也为费霓感到惋惜,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嫁了一个吃软饭的男的,自古搞艺术的男人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费霓有时听到这种论调也想为方穆扬澄清,可方穆扬自己不当回事,她也就觉得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正好也可以帮方穆扬抵挡一些桃花,一个花老婆钱的男的,再好看再有才华终究也缺些吸引力。

两人吃了饭,又连着看了两场内部电影,回去的路上,万家灯火大部分已经熄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费霓坐在方穆扬的自行车后座上,跟他报告天上的星星。

到了家,两人躺在画室的毯子上,看着天窗里的星星听音乐,时不时地对视一眼。费霓把姐夫独自来拜访家里的事说了。方穆扬问二姐夫长什么样,费霓说没看太清楚。方穆扬便在纸上画给费霓看,他先画了眼睛,费霓看后摇摇头,眼窝还要深一些;方穆扬又画了鼻子,费霓托着下巴思考了一阵,鼻子还要再挺一些;方穆扬接着又画了嘴,费霓指着画纸说,嘴唇没有你画的这么厚,脸的轮廓也没有你画的这么方。

费霓看着自己丈夫的速写说:“二姐夫你比画得好看多了,和二姐还是般配的。”

方穆扬问费霓:“你不是说你没看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