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
薄远咬住牙,心中酸水直冒。那时他不但不认识哥,连影子在哪都不知道。他压下多余的情绪,顺势搂住薄辞雪的胳膊,委屈巴巴道:“哥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我却晚了这么多年,所以哥是不是应该多匀一些时间给我。”
薄辞雪失笑,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脑壳:“你还想要多少。”
裴言在心里大力点头,不能更支持这么多年阿雪都被巫奚和眼前这位占着,难道还嫌不够?但他的忍功已经大成,闻言依旧不动怒,温和地应道:“阿雪,小远年纪小,你多陪陪他也是应当的。”
薄远恶寒不已,险些当场吐出来。大约是真恶心狠了,后半程他一言不发,牢牢闭着嘴,唯独眼睛瞪得像铜铃,生怕自家的小白菜被猪啃了。
车厢内恢复了安静,耳边只剩哒哒的马蹄声。车内焚着熟悉而好闻的香,薄辞雪很快产生了睡意。他昨晚被折腾得不轻,又兼被噩梦缠身,着实没休息好。在马车的颠簸里,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裴言早有准备,将薄辞雪顺势放倒在自己的腿上他故意不准备软枕,为的就是这个。薄远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见裴言将薄毯抖开盖在薄辞雪身上,并报以轻蔑一笑。
可恶!!
薄远气得牙痒痒,腕足都冒了出来,在半空中张牙舞爪。裴言却不再看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薄辞雪枕的位置,万一对方睡到一半时被什么东西顶起来就不好了。
薄远对裴言的龌龊心思略知一二,于是更气了。他攥紧拳头,暗下决心,发誓回来的路上一定不能再让裴言抢先。在他的暗暗发誓里,马车放慢了速度,在樱川镇最繁华的商业街上停了下来。
“阿雪,到了。”
裴言动作小心地掀开薄毯,温柔地对怀中人说。薄辞雪慢慢转醒,便见自己靠在裴言身上,薄远瞪着眼,头发倒竖,不禁抬手摁了摁额角。叶赫真全然不知方才车中的暗流涌动,乐颠颠地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问:“阿雪阿雪,你想买什么?
薄辞雪想了想,道:“买几味药材,很快就好。”
几人来到药铺,店小二将薄辞雪要的药材一一包了起来,唯独缺了瓶观音血。最近正是农忙之时,观音血颇为短缺,急着用的话只能去隔壁镇买。薄辞雪并不着急,便问其余几人是否还有要买的东西,若是没有也可一同四处逛逛。
瀛洲岛的游客很多,商业也繁盛,即便是樱川这种小镇,镇上也有不少大型商铺,极为热闹。叶赫真很想和薄辞雪一起逛街,闻言十分雀跃,刚要说话,却被薄远抢了先:“哥,不如我们去买点鱼虾回去做吧?”
叶赫真的脸色顿时微不可察地一垮去哪儿他倒是无所谓,但鱼虾能值几个钱,这样他给薄辞雪花钱的大业该从何下手。不料裴言正好和他想到了一块,出声道:“阿雪,我听说这边的珍宝阁颇负盛名,想到那边看看。至于鱼虾……小远一个人应该可以吧?”
“……”
薄远又被恶心了一下。他一个人当然可以,但他很希望不可以!
然而话已经说下,他只能孤零零地跑去买鱼虾了。薄辞雪知道薄远和裴叶二人不和,也有意将他支开。只是薄远更不放心薄辞雪和他们俩呆在一起,用最快的速度冲去了生鲜市场,生怕去的时间太久哥就被人拐走了。
裴言满意地看着薄远离去,如愿和薄辞雪一起走进了珍宝阁。珍宝阁,顾名思义,当然是卖珍宝的地方。樱川虽然偏远,不过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至于价钱,自然是多多益善。
“这是明昭亲王珍藏了二百年的酒酿,这是荣昌公主出嫁前戴的玉髓手串……”
掌柜的看出几人身份不凡,亲自跑过来逐一介绍。裴言留心观察者薄辞雪的神色,只要薄辞雪在某样物品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便立刻买给他,不多时就买了七八件。薄辞雪都有些无奈了,不得不出声道:“不必破费了,我那里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裴言沮丧地垂下睫毛,低声道:“阿雪,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些,可我只想把我能给你的东西全送给你,除此以外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薄辞雪顿了顿。他抬起眼,看着裴言,轻声道:“你将这个国家治理得很好,这就够了。”
裴言一愣,心旋即狂跳起来,鼻腔隐隐发酸。碍于还在人前,他没法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只克制无比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薄辞雪的发端:“阿雪……”
就在这时,叶赫真忽然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打断道:“阿雪你看,我买到了一支特别漂亮的发簪!”
他伸出手,一支玉白的发簪躺在他手心,脂白的玉质温润细腻,雕成了锯齿昙花的式样,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掌柜的见他们出手如此大方,喜不自胜,连忙接话:“是啊是啊,这支发簪可是我们小店的镇店之宝,用的是最顶级的羊脂玉,又是大师得意之作,若非有缘,我们还一概不卖呢……”
叶赫真听得很高兴。他一早留意到薄辞雪的发簪是木质的,很是素净,便想着给薄辞雪买支更好的,这支簪子就很符合他的标准:“阿雪你看好看吗?好看的话我可以给你戴上吗?”
这个要求很简单,并没什么为难之处。掌柜的很有眼力见地拿来镜子和梳子,但薄辞雪却没有立刻答应。叶赫真滞了一下,神色明显地低落下去,慢半拍地意识到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不喜欢吗……”
“没有。”薄辞雪摇摇头,神色自若,仿佛刚刚那一刹的迟疑是叶赫真的错觉:“喜欢。”
叶赫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方才的失落荡然无踪。他小心翼翼地取下薄辞雪原先插在发间的木簪,用新簪子将他的长发束了起来。对方丰密的长发像雪山上空晴朗的白云,上好的羊脂玉在发间熠熠生辉,果然好看。叶赫真越看越满意,心想这一趟来得真值。
三人从珍宝阁中离开后,和薄远在马车附近汇合。天色尚早,离午饭还有段时间。叶赫真私心想和薄辞雪多待一会儿,便提议不如直接去隔壁镇将薄辞雪要的观音血买回来,免得日后再跑一趟。
这一提议正中裴言和薄远的下怀,谁也不愿意先回去看巫奚的臭脸。见三人都赞成,薄辞雪也没反对,于是叶赫真又抖了抖缰绳,马车继续向着隔壁镇驶去。
这次薄远学乖了。他一进车厢后就将薄毯抢到了自己手里,又不放心地跟薄辞雪交代:“哥你困的话可不可以靠我身上?我靠起来肯定比他舒服多了。”
说着便变出了一大堆滑溜溜软弹弹的腕足,拧出了靠椅的形状,看起来的确很舒服。裴言暗暗捏紧手指,面上仍柔柔道:“阿雪你休息好就好,靠在哪里都一样,我不会和小远争的。”
薄辞雪再度摁了摁额角。他本想说自己不准备睡,但大抵昨晚没睡好,眼皮确实越来越沉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车帘的缝隙外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是树影晃动。再细细去看,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
许久后,薄辞雪再次转醒。
一睁眼,周围漆黑一片。他稍稍一怔,难道入夜了?
身体有些发沉,软绵绵的,可能是睡久了的缘故。他试探着动了动,才发现身下并非车厢的坐榻,而是一张宽敞柔软的床。手腕和脚踝皆被缚住,稍微一动便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
薄辞雪微微睁大了眼。
他早已远离权力的中心,薄氏王朝也坍塌了一百多年,想刺杀他的人九成九都进了坟墓。况且能轻易将他困在这里的人,必然和他相当亲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心回念转,他心下已有了人选。
“阿雪,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盏暗蓝的烛火在手边猝然点燃,将来人的面孔映出几分森森寒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缓慢地抽掉了他发间的玉簪。
“这支簪子,我好像没有见过。”
薄辞雪没说话,任流雪般的长发披垂而下。说实话,他一早料到巫奚发现自己亲手做的发簪被换掉后会是这个反应,便想着等叶赫真走后再重新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