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任白芷心下微微挑眉, 但比起舅舅的私事,她更关心他们的计划。

“若真查出是仵作受了贿,你们又打算如何?亲自擒人不成??”

“你当我们是神仙?”苏温景翻了个白眼, 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官府里也不尽是尸位素餐之辈。你看胜舟小兄弟,不就极为能干?况且, 他那位师父亦是个稳妥之人。当初这?桩案子, 便是他师父主动揽下,若非如此, 恐怕早已作悬案搁置。”

徐胜舟微微颔首,补充道:“师父在衙门里素有‘崔铁头’之称。当日上头让我停查养伤, 改由旁人接手,还?是师父暗中支持, 我方才得?以继续追查此案。”

“嗯,待我们掌握确凿证据,便可?直接呈报崔铺头,由他带人缉拿。”苏温景将计划娓娓道来。

话?锋一转, 又叹道,“只是可?惜,始终未能登门慰问灵灵的双亲。他们本?就因当年为节省家用?, 送灵灵去学艺一事愧疚不已。及至灵灵遇害, 外?头更是流言纷扰, 不仅诋毁亡者,连带着她的爹娘也遭人辱骂。自那之后,他们便足不出户,闭门不见客,甚至连旧事也绝口不提。”

“此事, 不若让蔓菁试试。”任白芷立刻推举出自家小天使,笑?眯眯地道,“她天生一张让人愿意?与之倾诉的脸。”

蔓菁在她的调教下,套话?技术见长,这?些日子,已经成?功套出了几十家铺子的营业额跟利润率,是她汴梁百商图动态数据的主要贡献者。

蔓菁得?了任白芷的夸奖,扬起下巴,颇为自得?地看向徐胜舟,“那待会儿,你便将灵灵家的住处告知于我。”

正说话?间,李林竹自屋内走出,手中拈着一张薄纸,神色平静地道:“虽不知先前?那仵作如何断定死者身高,但依方才我的检验,单看伤口角度,行凶者身长当在五尺六寸至五尺九寸之间。且此人必是习武之人,臂力惊人,每一道伤口皆入骨三分,绝非寻常之辈。此外?,此人惯用?左手,应是左撇子。”

言罢,他将手中的纸还?予徐胜舟,随口问道:“方才见你纸上还?记录了死者家中物件,你们去查过她的住处?她家中近日可?有人患病?”

徐胜舟闻言一怔,随即答道:“并未见有人染疾。李兄为何有此一问?”

“哦,倒也没什么?。”李林竹轻描淡写地笑?道,“只是见到李家药铺的药引单,随口一问罢了。我此番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惭愧。”

苏温景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方才的话?,沉吟片刻,随即追问:“既然无法?精准测算,可?否存在另一种?可?能,持刀者身长六尺二寸?”

李林竹微微一笑?,摇头道:“五尺九寸已是我试验所得?出的最高推测,再高一些,若要形成?这?样的伤口角度,伤口深度必然受限,即便是天生神力之人,亦难做到。更何况,舅舅方才提及,那位陈淮体格瘦削?若如此,恐怕难以符合行凶者的特征。”

此言一出,苏温景顿时哑然,神情虽未有明?显变化,但显然对这?个验尸结果并不满意?。徐胜舟亦皱眉沉思,仍不死心地道:“可?若案发之地地势倾斜,是否可?能影响推测?”

李林竹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眉梢微扬,“还?真是巧了。我接到舅舅邀约之日,便亲自去案发地勘察了一番。”

言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徐胜舟,继续道:“此乃我当日实验所得?。我以裹猪皮的稻草人作模拟,在案发地进行测试。依伤口深浅及角度推算,行凶者身长当在五尺六寸至五尺九寸之间。至于身长相差五寸以上者,所造成?的伤口便与灵灵身上所受之伤迥然不同。再结合灵灵本?身身长五尺五寸,此结论当不至有误。”

任白芷在一旁听得?入神,不禁暗自点头。她的官人,果然严谨缜密,推论之法?井然有序,叫人心折不已。

徐胜舟与苏温景翻看了李林竹递来的纸张,目光在上头细细扫过,半晌后,终究还?是被这?份缜密推理所说服。

事实摆在眼前?,“陈淮难道真的并非凶手?”苏温景还?是不太相信。

“不是陈淮亲手杀的,也不能证明?他全然无关啊。”任白芷轻轻一笑?,眸色微动,“有钱能使鬼推磨,花点银子请人动手,并非难事。”

“这?点我也考虑过。”苏温景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之前?特意?让一多去探了鬼市子的消息。可鬼市子里专做这?门生意?的‘陈骆驼’说,他手底下的人没人接过这?桩活计。”

“可信?”任白芷微微蹙眉。

“我们查过,陈淮与鬼市子之间并无联系,明?里暗里都没找到。”徐胜舟补充道。

任白芷闻言,目光微凝,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那就奇了怪了,先前?那些去灵灵家田地捣乱的地痞流氓,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看向苏温景,原本?以为这?群人是陈淮花钱雇来的,如今听来,却?似另有隐情。

“我们揪出其中一人审问,发现他曾是陈淮欢楼里的龟公。”苏温景说道,话?音刚落,自己也仿佛想通了什么?,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么?看来,陈淮很可能是直接从自己手底下的人里找了帮手。”

徐胜舟点头附和,“但想必不会是明?面上的伙计。我查过,陈淮的欢楼里,并无符合条件的矮壮男子。”

“明?面上的?”李林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徐胜舟与苏温景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由苏温景解释道:“我们调查时,收到了一封神秘人送来的信。信上说,陈淮的欢楼不止八宝街北那一家,还?有几处暗铺,表面上是客栈,实则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信里把暗铺的地址写得?一清二楚,我们这?几日探查,发现所言非虚。”

任白芷闻言,微微挑眉,“此人平白送上这?么?重要的线索,难道不怕你们查到他头上?究竟什么?来路?”

苏温景摇头,叹道:“至今不知。他留下送信的鸽子,让我有疑问时再问他。我试过一次,问陈淮的藏身之处,他给了两个暗铺的位置,我们埋伏五日,果然在其中一个地方逮到了陈淮。”

“既然如此,那不如再问问此人。”李林竹目光微深,“陈淮手下可?有一人,身长五尺六寸到五尺九寸,惯用?左手,且身形魁梧。”

“也只能如此了。”苏温景颔首道,“不过这?件事,你们就别再掺和了。有想知道的,去看任一多的小报便是。”

“对了,任一多怎么?没来?”任白芷随口问道。

“他知道的也不多。”苏温景神色平静,随即语气一顿,正色道,“你们都还?是孩子,别再插手这?等危险之事。”

此言一出,任白芷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徐胜舟,这?人年纪看着比他们还?小呢,舅舅这?话?,怕是说得?没什么?说服力。

她正要开口反驳,谁知李林竹已率先应道:“好。”

*

与徐胜舟和苏温景分别后,任白芷、李林竹和蔓菁一同往李家走去。

天色已暗,街上行人稀少,唯有偶尔经过的灯笼照亮脚下的青石路。眼看着快到家门口,李林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道:“你们陪我去趟药铺吧,太太让我核对些账目。”

两人虽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便陪着他折去药铺。待一切事务处理完毕,回到李家时,已是戌时四刻。

一进房,李林竹便对蔓菁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我来。”

蔓菁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见李林竹语气认真,也就没多坚持,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任白芷见状,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这?人该不会已经对自己动心了吧?否则为何连端水打洗脸盆这?种?事都要抢着做?

然而,下一刻李林竹便关上门,神色严肃地看着她,沉声道:“狐狸,今天检查尸体时,我发现灵灵的小腹有些异常。”

哦,原来还?是谈正事。

任白芷一瞬间收起了自恋,正经起来:“什么?意?思?是之前?被人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