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柔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着茶,仿佛在观看什么解闷的表演一般。

雪棠按崔老夫人的命令两边各掌嘴三十下后,那白皙的面庞便如熟透的苹果般又肿又红,唇角也泛起了淡淡的青紫。

崔老夫人这才开口道:“回去罢,一会儿自有人会送落胎药过去。往后记着自个儿的身份,切莫再有下次了。”

雪棠没有说话,平静地站起身,朝崔老夫人福了福身,便离开了惠春院。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崔老夫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沈语柔眼珠子转了转,趁机说道:“祖母,孙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雪棠敢做出如此僭越之事,无非是仗着二爷尚未娶妻,没有主母管着,她自然胆大妄为。二爷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祖母何不为二爷张罗门婚事?”

崔老夫人叹道:“我何尝不想?多年前,皇后娘娘曾经做主为知予和李太傅家的女儿李玉蓉定了亲,可后来知予落了那样的毛病,两家便都没再提起此事,这亲事也算是不了了之了。那些世家小姐,大约都嫌弃知予的残缺,对他避之不及,知予又整日待在府中闭门静修,半分对女人的心思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才把雪棠送到他身边收用了,哪知也是个不省心的……起初侯爷还愿意费心为知予操持操持,后来见他那般冷淡,便也懒得过问了。”

沈语柔笑道:“祖母此言差矣,孙媳可是听说,那李家小姐似乎对二爷心意未改,至今未嫁呢。”

崔老夫人闻言,不由转过脸来:“此话当真?”

“孙媳不敢胡言。想来当年李小姐定是有什么苦衷,才悔了婚约,她若不是心里还记挂着二爷,何至于至今仍待字闺中?”沈语柔循循善诱道,“孙媳已经打听过了,下月初便是景王殿下的生辰宴,景王体弱多病,常年深居王府养病,如今身子总算有些好转,陛下的意思,是打算遍邀京中世家为景王贺生辰,好好地热闹一番。李家小姐也会去的。何不趁此机会,让二爷与她重叙旧情?”

“若能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崔老夫人沉吟道,“李家那孩子,我见过的。人长得不错,性子安静,又有才气,和知予很是般配。”

说到此处,崔老夫人不由多看了沈语柔一眼:“倒是难为你这个做嫂子的,肯费心思量这么多。”

沈语柔连忙说道:“孙媳既然已嫁入侯府,自然盼着侯府家和万事兴,让祖母少操些心。”

崔老夫人很是欣慰,看着沈语柔的目光不由慈爱了许多。

“那便按你说的办吧。景王生辰宴是大事,我与侯爷也是要去的,知予自然推脱不得。”

……

西院。

雪棠路过裴知予卧房门口,迎面撞见章太医拎着药箱匆匆忙忙地从里头出来,不由一愣:“章太医?您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章太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竟连药箱也能忘在这儿,一想起来,我便赶着回来取了。正好二爷醒了,我便把姨娘有孕的事告诉二爷了,这样的喜事,二爷一定会高兴的。”

雪棠神色微变。

章太医把这事告诉二爷了?

她本想着等崔老夫人派人送了落胎药过来,她喝了药,孩子没了,只当这事没发生过便是,可二爷已经知道了这事……

雪棠不由眉心轻蹙。

“姨娘怎么了?”章太医见她皱眉,脸上的喜悦也跟着淡了几分。

“无事。二爷既醒了,我便进去看看二爷吧。”

雪棠说着,便步上了台阶。

裴知予正坐在桌案前随意翻看着一本书册,听见雪棠的脚步声,他于书页中抬眼,清明天光落在少女的脸上,映出那两片掌掴后红肿不堪的双颊。

裴知予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眸光瞬时沉了几分。

第83章 在意她的喜欢

“妾见过二爷。”雪棠朝裴知予行礼问安。

裴知予合上书册,视线凝在雪棠红肿的双颊上。无需过问,他便知道雪棠是去见了崔老夫人,在那儿挨了罚。

崔老夫人治家的手段,裴知予是知道的。妾室在主母之前先怀了孩子,在崔老夫人那里是大忌讳,此前裴行焉身边有好几个丫头不慎有了身孕,都被崔老夫人叫去领了几十耳光的罚,以此来杀鸡儆猴。

只是,有孕这么要紧的事,雪棠为何不先告诉他,反而叫崔老夫人先知道了?

裴知予默了默,提笔在纸上写道:“既有了身孕,怎么不与我说。”

雪棠轻声道:“那时二爷刚睡下,妾不想打扰二爷,便没进来告诉二爷。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妾已向老夫人求了落胎药。妾……不会给二爷添麻烦的。”

裴知予握笔的手一顿,落胎药?章太医才为她诊出喜脉,她就这般急切地要把这孩子弄掉,一刻都不想留?

她是有多厌恶这个孩子

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之骨血的连系,她这样做……是不想与他有任何牵连纠葛吧?她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出府嫁人的事?

裴知予薄唇紧绷,眸中不由染上了几分恹戾,果然,即便雪棠会关心他的伤,会为了治好他的哑疾而费心侍弄那些花种,但心里还是嫌弃他的,她对他的那些好,或许也都是不得已而装出来的。

握着毛笔的手指一点点攥得更紧,男人指节泛起青白,咯吱作响,是暴怒的前兆。可看见雪棠脸上红肿的掌印,裴知予的心终究还是软了几分,只重重叩了两下桌案,示意雪棠过来。

雪棠顺从地走了过来,裴知予揽住她的腰,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而后目光便落在了雪棠的肚子上。

章太医说,雪棠是近日才有的身孕,少女腰肢纤细,此刻还看不出什么来,可裴知予知道,她的腹中有他的骨肉。

他眸光沉了沉,慢慢地伸出手去,抚上雪棠的小腹。

男人的手掌温热,隔着一层锦缎,雪棠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那异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低头看去,裴知予指尖下移,在她腿上一笔一划地写道:“就这么不想要我的孩子么?”

雪棠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能怀上二爷的孩子,是妾的福分,只是妾终究只是您的妾室,侯府不会允许庶长子出生的,这孩子,妾留不得。”

裴知予黑沉沉的漆眸朝她看过来,似在辨别她这话的真假。好半晌,他才继续写道:“我知你嫌弃我身有残缺,不愿与我有所牵连,但这是我的骨肉,我会好好地抚养他,不让他受任何委屈。待你生下孩子,若不想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放你出府……嫁、人。”

最后两个字,裴知予写得又狠又慢,他抬眼,注视着雪棠眼底的神情,幽深的瞳眸仿佛一口不见底的深潭,要将雪棠吞噬。

男人写的字句有些冗长,雪棠感受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整理成完整的字句,待明白过来裴知予的意思,她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原来二爷方才一直用那样骇人的眼神看着她,是误以为她是因为嫌弃他的哑才不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雪棠忍不住弯了弯唇,轻声道:“妾怎会嫌弃二爷。二爷虽口不能言,但却是大周的英雄,曾为大周开疆拓土,平定边疆战乱,妾对二爷,只有仰慕与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