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雪棠这贱婢告状告到二爷那里去了?可是侯府里的事,又怎会传到沈临风耳中?

沈语柔眼珠子转了转,连忙哄道:“怎会?母亲一向教导我要温惠知礼,我又怎会在侯府丢咱们沈家的颜面。哥哥且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何事了?”

沈临风的怒火这才平息了几分,只是脸色仍不大好看:“我与赵平的妹妹赵莺儿本已定亲,可方才赵家突然派人传信,说莺儿身体抱恙,需卧床静养些时日,如此病体,恐不宜嫁入沈府做媳妇,还请沈家另择良婿。这分明就是要退婚的意思!我缠着莺儿问了许久,才得知今早裴二爷往赵家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说,你肆意打骂侯府下人,并非心思良善之人,而兄妹同心,其兄长的品行由此亦可见一斑那赵平是裴二爷的旧部,自然是裴二爷说什么便信什么,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在杏花阁有两个旧相好,赵家一商量,便传了话来要退亲。”

沈临风恨恨握紧了拳:“这退亲一事若传出去,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只怕平日里出去吃酒,都要被人笑话得抬不起头来!那裴二爷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待在侯府里修身养性,从不过问旁人私事的,你究竟是做了何事惹了他不快?”

沈语柔心里一惊,她本以为仗着裴知予未来嫂嫂这一身份,裴知予即便想为雪棠那贱婢出头,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哪里会想到裴知予竟用一封信就毁了她的名声!

她自己的名声尚且不打紧,可若是带上她哥哥,只怕不出一日,便会在京中各世家子弟之中传个遍。

沈语柔越想越不安,脸上仍强撑着笑意,细声细语地说道:“哥哥这话便是错怪妹妹了,那裴二爷性情喜怒不定,我哪里敢惹他。”

“不行,我要去找裴二爷讨个说法,哪有这样平白坏人名声的!”沈临风说着,转头就走,“来人,备马车,去永安侯府!”

……

快至傍晚,天色渐暗。

自百岁和长欢被接回侯府,裴知予虽然表现得很冷淡,但到底还是没能拗过它们过分的热情,天气好时,都会陪着它们去后院那片宽敞的雪地里玩闹撒欢。

裴知予不在卧房,不用雪棠伺候,雪棠便去小厨房帮着阿锦她们做活,几个新来的丫头都是老实本分的性子,渐渐便都熟络起来,偶尔也会有说有笑地聊天。

做完小厨房的话,丫鬟们便都各自散了,雪棠正要回偏房歇息,就听见西院门口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

“让开,我要见你们二爷。”

雪棠抬眸看去,见门口站着一个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一看便知是出身富贵人家,他一边不满地推开拦路的小厮,一边大咧咧地往里走,口中嘟囔着:“裴二爷呢?”

这一嗓子,直惊得枝头鸟雀四散。

雪棠皱起眉,在裴知予的卧房门口拦住了沈临风,不动声色道:“二爷不在,公子若要见二爷,还请去前屋稍坐,容奴婢去通传一声。”

沈临风嗤了声:“本公子有要事要和二爷说。你是哪里来的贱婢,也配拦本公子的路?还不快滚开!”

可等沈临风抬起眼,看清了面前那张熟悉的清丽面容时,不由倏然怔住,脱口而出:“阿念?”

第40章 真假千金

沈临风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他呆呆地盯着雪棠看了好半晌,那眉眼,那神态,分明就与阿念一模一样,那是和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姑娘,他怎会认错?

可是雪棠看他的眼神却如此陌生,甚至,在听见“阿念”这个有些亲昵的名字时,本能地蹙了下眉。

沈临风上前一把抓住雪棠的胳膊,喃喃道:“是阿念,你是阿念……”

可是阿念不是应该早就冻死在街头了吗?

那样冷的天,她一个娇弱的闺阁女子,独自一人流落在外,没吃没喝,身无分文,怎么会还活着?而且还出现在这永安侯府之中?

沈临风兀自想得出神,雪棠已经冷冷地拂开了他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和他保持着一个疏远的距离。

“奴婢不知道公子所说的阿念是谁。二爷喜静,最厌聒噪,公子若不想惹二爷生气,还是先去前堂喝盏茶吧。”

“你……”沈临风皱起眉,正要说些什么。

“哥哥!”

沈语柔匆匆从后头追上来,扶着翠春的手,微微喘着气道:“哥哥,你走那么快作甚?都不等等我!”

沈语柔自然不放心沈临风独自一人去找裴知予对峙,在府中匆忙换了身衣裳,便坐上马车一路跟了过来。她一口气还未喘匀,就见沈临风正直直地盯着雪棠看,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沈语柔心头一跳,连忙上前把沈临风拉到一旁,小声道:“哥哥既然已经见到她了,那我便也不瞒哥哥了。其实上次我来侯府赴宴时,便知道她在这侯府里做丫鬟。我想着,当初母亲因为她动了那么大的气,身子又落了病,养了好些日子才见好,若是知道她还活着,免不了又想起旧事,再引得心病复发可怎么好?所以这事我一直瞒着母亲,还请哥哥,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在母亲面前瞒住此事。”

顿了顿,沈语柔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那日我与她略说了几句话,发现她竟然完全不记得以前在相府时的事了。这样也好,省得她再找回相府来攀关系,让母亲见了烦心。”

“她失忆了?”沈临风有些惊讶。

不过转念一想,眼前的阿念,似乎确实不认识他了,否则方才见到他时,便不会是那副冷冰冰的态度,更不会在他唤她阿念的时候,露出那样嫌恶的表情。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兄妹,她对他,不会如此生分。

虽然,她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想到此处,沈临风不由又想起了雪棠假千金身份被揭穿的那一日。

相府数年来平淡但还算美满的生活,一朝被李婆子几句话打得支离破碎。那日李婆子哭着跪在苏夫人面前,说她犯下大罪,私自将相府真正的千金小姐当作家生奴才养在身边十几年,斗胆求夫人和相爷宽恕。

苏夫人震惊不已,细细审问之下才得知,当年苏夫人生产之时,产婆见婴儿面色青紫,并无鼻息,以为是个死胎,怕相爷怪罪于她,便偷偷把李婆子刚生下的孩子抱了过来,替了这死胎。这头相爷和苏夫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孩,爱不释手,那产婆便趁此机会溜了出去,想把那死胎处理掉,谁知这孩子竟又活了过来,原是方才一时噎住了气,才让产婆误以为她没了鼻息。产婆无法,只得把这孩子交由李婆子抚养,两个女娃就这么阴差阳错地互换了身份。

彼时李婆子身患重病,时日无多,若是将此事就这么带到棺材里去,只怕愧疚难安,所以才拼着死,把这事说了出来。只盼着苏夫人看在多年母女情分上,即便雪棠不再是相府的千金小姐,也能善待于她。

苏夫人呆怔了好半晌,才命人把李婆子的孩子带到正堂,那是沈临风第一次见到他的亲生妹妹,她穿着下人的粗布衣裳,怯怯地躲在李婆子身后,很小声地唤了声“夫人”,只一声,便让苏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我可怜的孩子!”苏夫人恸哭不已,紧紧把沈语柔抱进怀里。

沈语柔咬着唇,害怕地蜷缩着,苏夫人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几番追问之下,沈语柔才啜泣着说:“夫人,奴婢身上好疼……”

她当着屋中众人的面,挽起自己的衣袖和裤腿,露出上面一道道还渗着血的鞭痕,看得苏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当即便怒声道:“是谁做的?谁敢欺负我的女儿?”

沈语柔红着眼睛道:“是、是小姐打的,小姐早就知道奴婢的身份,但是小姐不想奴婢抢了她的位子,就经常打骂恐吓奴婢,不许把这件事告诉旁人。”

苏夫人听完,暴怒不已,好啊,原来她精心养大的好女儿,日日在她身边一副温柔笑面孔,背地里竟这般恶毒,还千方百计地阻拦她们母女相认!

沈语柔害怕地抓着苏夫人的衣袖,哀求道:“夫人,奴婢不想做什么千金小姐,奴婢只是不想再挨打了……求夫人把奴婢放出府去好不好?这样小姐便可安心了,奴婢也不用再日日挨打了,求求夫人了……”

那卑微的语气不仅让苏夫人心里如同刀割一般地难受,就连一向淡漠的沈临风,那日也忍不住有了几分心疼。

看这模样,定是没少挨打的,他竟不知他那个看起来端庄娴静的妹妹有这般狠辣的手段,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要走也是她走!”苏夫人听完便冷冷说道,“我本想着,到底做了十六年的母女,便是把她当作二小姐养在府中又有何妨?可她竟敢对我的女儿做下这等不可饶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