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微微移开眼神，被戳中心事而不接话。

小阿兰抱着它的脖颈坐在它臂弯里动了动，适时转移了话题：“我们是要去哪里呀？”

去哪里呢？

“阿兰兰想去哪里？”阿兰捏捏他胖乎乎的小脸，那么肉的脸，指尖随意一碰就凹下去一个坑，听了他的话小阿兰歪头像在思考，小胖脸一歪，忽然一口咬住阿兰的手指，觉得很有趣的“咯咯”笑起来。

“小调皮。”阿兰抽出手指，湿漉漉的点点他翘起来的小鼻子，再捏捏嘟起来的小下巴，心想自己怎么能这么可爱，简直可爱到犯规。

高等虫族繁衍率低下，假若哪一天他的生育能力得以恢复，也许他会挑一个等级较低的雌虫，先压着他十天半个月不下床，直到怀上蛋为止。

这种想法听起来很像是把那个雌虫当成生育工具，但是在虫族，数量庞大的雌虫为了后代把数量稀少的雄虫当成育种工具才是主流。

再者，他的雌虫们兴奋渴望于他对他们有这种想法，到时候也许还会产生争夺这唯一人选的矛盾纠纷，他还得把这个雌虫保护起来以防被某些疯狗一样的竞争者欺负。

思绪回笼，阿兰又摸摸小阿兰圆圆的后脑勺，像rua棉花娃娃那样rua他的小脑袋，“有很想去的地方么？比如可以看到日落晚霞，或者海底星空的地方？”

小阿兰突然抱住他的手狠狠咬下去，这一下咬的很用力，阿兰眉头一皱抽出手，竟是出了血。

他忘记了，他是个瞎子，什么日落晚霞，什么海底星空，他都看不见。

“不用和我道歉，”小阿兰舔了舔嘴唇严肃的说，“我也不会向你道歉，自己是不需要向自己道歉的。不过，我想回去哥哥那里。”

他用小拳头揉了揉眼睛，“我已经离开他太久了，他一定很想念我，……我也很想他。”

阿兰也伸出舌尖，慢慢的舔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低垂着眼睑，

“有时候，相聚就意味着分别，可再伤心难过，分别了就是分别了。”

他想告诉过去的自己更多的经验和感受，用于抵御被哥哥抛弃时漆黑冬夜里难捱的饥饿、寒冷，和恐惧，

可小阿兰点点头，“分别不可避免，我不是普通的小雄虫，我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他背后受他的保护，我要去经历骤雨狂风，寒风暴雪，等我强大了，长大了，我就可以保护哥哥了。”

可正是他将你遗弃在寒风暴雪，迫使你一夕之间真正长大。

小阿兰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对哥哥的态度已经足够他产生一些联想猜测，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回到哥哥身边。

“好吧，”阿兰转向格雷戈，“去找哥哥吧，小阿兰的旅途结束了。”

格雷戈沉默的修改了航线，接下来，又是无止境的静默。

“呃……”小阿兰怯怯的又开口，“以后，还会有人追杀我们吗？”

他补充说：“你走了以后。”

阿兰回去他应该在的时间以后。

这个问题阿兰无法回答，他看向格雷戈，格雷戈的手指下意识抚过袖中藏拢的袖剑，沉声说：“会。”

小阿兰咬住了嘴唇。

“但我不会让任何人成功。”格雷戈轻描淡写的补充，“你记住，我会一直在暗中看着你，但也只是保证你不会被他们杀死，其它的，你都要靠自己，我不会施以援手。”

这正是阿兰所希望的，但不知为何，他听着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开心。

出于目标和信念他需要自己接受痛楚，以磨练自身心性变得强大，可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被人无条件疼爱着，保护着，宠着。

换作从前的他不会产生这种情绪，别人对他是否有保护欲他根本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疼爱，保护，宠着自己。

但是格雷戈不行，他为他所做的所有的事，都让他觉得，你就应该无条件疼爱，保护，宠着我，而不是说这些硬邦邦的话吓唬小时候的我。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正常，也许他真的爱上了格雷戈。

翡翠色的眼眸轻轻上移，凝在眼角，从高处角度看，他的眼神妩媚极了，像是藏着勾人的刀子。

刺客家族的荣耀勋章不自觉的滚动了喉结，撇开眼神。

还好……阿兰勾了勾唇角，还好，当他真的再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再回转过去想想，若格雷戈没死，他大概也不可能爱上他。

死亡真是无解的魅力，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能爱上一个人。

不过他已经死了，所以，不用开心，更不用难过。他的心波澜不惊，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这时小阿兰忽然想起什么，惊叫起来，“哎呀！我们离开的这两天，哥哥和阿洛不会也被别人追杀了吧！！”

“不会，”阿兰笑眯眯的安慰他，“大名鼎鼎的「战争刺客阿伽雷勒」销毁了任务，短时间内除了刺客家族，不会有其他人来触他的霉头。”

“不要再称呼我「阿伽雷勒」了，”格雷戈五指张开撩起额前碎发，露出一双略显疲惫的紫眸，拇指和中指分开按住额角，“我叛出家族，就不再是家族的荣耀勋章，我的名号会被埋入死寂台下，就连真名也会被封存，我的名字会成为家族永远禁提的‘禁忌之名’。”

“我天赋特殊，天生易让他人‘遗忘’我的存在，在家族时我身体素质尚可，再加上有纳泰瑞的帮助，这副作用几乎被完全压制，但之后……”

他闭起眼眸。

“之后，我体内的毒会持续不断的侵蚀我的身体，实力愈是下降，这副作用就会愈明显，直到我的身体破败到无法再支撑「天赋」的激活。到最后，我就会像一阵风消失在这世上，不留任何痕迹。”

“我还没有死，可是，也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还活着。”

哪怕当下这些记忆都如此清晰鲜活，等到最终分别，「隐匿」被压制的副作用生效，‘遗忘’终究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到来。

阿兰笑着玩闹似的压住他，亲吻他的唇角，“说什么呢，我会记得你的，永远。”

格雷戈的手轻轻环上他的脊背，像是叹息一般，

“嗯，我相信你，阿兰。”

也好，遗忘之后，你就不会再为我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