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便又说:“可惜,他永远不会爱上你,因为你对他来说只是一味‘药’,因为作为刺客,他无念无情,心无挂碍。”

他又一挥手,刽子手拽住人鱼的手臂,试图将它强行拖上闸刀。

“族长,”一个高等刺客这时开口,“「阿伽雷勒」的伤势遍布全身,单纯的服用人鱼血肉已经不能做到治愈效果最大化。”

“那要怎么做,才能达到治愈效果最大化?”族长反问。

“敷‘药’。”

将人鱼肉片下来,敷在伤势严重处,渗透治愈。

也就是,凌迟。

人鱼惨白了脸,下意识的,目光又看向阿兰。

阿兰朝它没有任何含义的,单纯只是出于礼貌的微微一笑。

族长没在意他们的眼神互动,甩手挥出袖剑,“我亲自动手。”

刽子手便将人鱼压倒在地,用膝盖顶着它的后腰,阻止了它一切的挣扎。

“砍下整条鱼尾再行加工吧,”戴上了兜帽伪装成刺客家族一员的「黑月」走上前来,“何必用‘凌迟’折磨它呢。”

“我要确保治愈效果最大化。”族长活动了一下手腕,比划着人鱼后腰处的鳞片,微微压低重心,半举起手。

“别……!”

「黑月」陡然冲过去撞开了族长的手,紧接着压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的捶打他,在刑堂内天赋皆被压制,此刻它的「歌语者」也无法使用,便只能用这样穷途末路的,绝不体面的方式阻止相同的悲惨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

族长稍稍抬起一只手挡下它的拳头,再一用力便轻易将它掀翻,自身优雅的站起,遮住「黑月」脸面的兜帽翻落,族长轻蔑的扫过它的脸颊,嗤笑道:“真是同族情深。”

他站起身面向大众高声发问:“这是谁的人鱼?如此凶暴的人鱼,竟不将它严加看管,还任由它扰乱族内秩序!?主人该罚!”

整个刑堂鸦雀无声,阿兰上前一步,清朗道:“是我的人鱼。”

族长微微一怔,“哦?”

到现在他也没有查出这个漂亮的雄虫是怎么出现在深黑行星的,他仿佛一个幽灵,没有征兆的出现在这里,最终也许又要无声无息的自这里消失。

他命家族的荣耀勋章看管、试探他,谁料本该恪守‘禁’之准则,无心无情的「阿伽雷勒」,竟就这么被他打破底线的吸引了。

这怎么可能呢……每个「阿伽雷勒」在成为「阿伽雷勒」之前,必会穷尽各种方法证明自己已是‘无念无情、心无挂碍’,他们冷漠无情,心如磐石,本不应与一个漂亮的雄虫相处几天便产生无谓的感情。

诚然这个雄虫很美,也有特别的魅力,可就族长个人而言,他不认为换作自己,会就这样轻易的受他吸引,甚至甘愿为他承担家族严苛的审判和残酷的惩罚。

是的,「阿伽雷勒」并不仅仅为他放过一个小孩而受到惩罚,或者说,他会受到这样严峻破格的数轮正常雌虫无法承受的惩罚,更多的是因为他打破了「阿伽雷勒」之‘禁’,他有了欲望,对雄虫产生了感情,而这正是刺客家族绝对不可容忍的,「阿伽雷勒」的大忌。

本该无心无情的「阿伽雷勒」,竟放任自己对一个幼崽心软,更对一个雄虫心动……

族长是不懂爱情的,他不理解「阿伽雷勒」破釜沉舟的选择,也不理解人鱼对「阿伽雷勒」的痴恋。

他只说:“看好你这条来历不明的人鱼。”

接着,锋利的袖剑刮过人鱼的鳞,片下薄薄的,几近透明的人鱼肉。

「黑月」身体一动,却被阿兰紧紧把住了手臂。

“为什么阻止我!?”它猛烈挣扎着要挣脱阿兰的桎梏,嘶吼出声,“你们要人鱼尾,我也有啊!用我的!我和他本就是……”

阿兰从背后扼住了它的喉咙,不让它继续说下去。

他神色冷静,示意族长继续。

然而族长根本没有为他们这里的小插曲投来一个眼神,他专心致志的用袖剑割下鱼尾上的肉,一片一片,仔细的敷在「阿伽雷勒」皮下被‘蛇’游过而绽开的肌肤。

人鱼趴在地上接受了这一切,它本还艰难的仰着头凝视昏迷的「阿伽雷勒」,可当它的尾巴露出了尖锐白骨,它也只能支撑不住的,绝望的低下头。

对自己的命运绝望,对这个无情冷漠的世间绝望。

「黑月」回过头看向阿兰,银蓝色的眼眸里怒火消弭,只剩下火烧尽后,残余的些许灰烬。

“你看,这就是人鱼的命运,被掳掠被欺压的弱小种族的命运。”它麻木的轻声叙述,“不论我做什么,怎么做,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这可笑的命运。”

族长的手法利落无比,很快,人鱼也成了餐盘里被无数双筷子夹过的吃干净的鱼骨。

小阿兰坐在阿兰肩膀上,像一大块胖胖的摊开手脚的小熊软糖抱着他的头,小声说:“阿兰,我觉得……有点,……嗯,不舒服。”

“怎么了?”阿兰问自己。

“有点……嗯,”小阿兰纠结着细细的眉毛,在为数不多的词汇库里搜寻词汇,“有点,就是……嗯,不舒服。”

但也仅仅只是不舒服而已。

被一整条人鱼尾药敷的「阿伽雷勒」逐渐清醒,见到人鱼后他似乎有些困惑于它竟还在刺客家族,但当他看到人鱼失去血肉只残留了破碎经络的下半身,那双永远平静,对世事的不公全部都平和接受的紫眸流露出一丝怔然,“纳泰瑞……”

人鱼用尽最后力气朝他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昏死过去。

“命运就是无可抵挡的,”族长收回踩着人鱼侧腰的脚,朝着「黑月」看来,“哪怕你是人鱼中的‘纳泰瑞’,也无法抵抗「命运」。”

“不。”

「阿伽雷勒」缓慢的支着一条腿站起,抱着人鱼鲜血淋漓的半身,神情淡淡的,却又透着某种命定一般的坚决,开口道,

“命运都是无稽之谈,我的命运操之在我。”

他抱着人鱼往阿兰这里走来,和他,以及「黑月」并肩站立,

“摆在我面前的命运是不可阻挡的洪流,它碾压过我,将我碾作尘土……若命运一定要我沦为这冷漠世间的一粒尘土,我却还可以选择作一朵开在尘土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