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清,只知他一动不动,身上插满维生设备。魏衍牵着他的手,抵在眉心,悲伤得不知所措。他说着些道歉的话,拼命解释什么,我听不到,只觉得上将后悔得心都要碎了,我没见过他这么难过的时候,我的心脏也颤动起来,极力想擦去魏衍脸颊上的泪水。可我毕竟是局外人,这个世界也是、那个世界也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想要做好,到底也无济于事。

魏衍的眼泪打湿了病床的床单,他流泪时面容也总是坚毅的,像是不得已才让泪水夺眶而出。他抿着唇,极力克制着自己颤动的神色,像是悲伤得太久已经忘记如何调整情绪。魏衍从前不会流露出这种软弱的神色,现在为什么却哭成这样?

我忽然有些愧疚,我明明发誓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射向魏衍的子弹,但我却把魏衍变成现在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

我到底没能擦掉他的眼泪,他哭得太久了,泪水在床单上沁开一道道水渍。他很自责,一直在向我道歉。

床头有一束鲜红色的玫瑰,魏衍说他知道我想要的是白色的花,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等我醒来再亲手送给我最好,他不想把白色的花束放在我的床头他不想祭奠我,他只想看到我睁开眼的样子。

他怎么知道我想要白色的花?

无论我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我想和他说话,可开不了口;我想吻他,可是我动弹不得。

四周只听到仪器越发激烈地滴答作响,魏衍像是感受到这异常的动静,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闪烁的信号,忽然慌乱起来,他急忙按铃叫来医生,我似乎觉得自己手指动了动,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但似乎光是动动手指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似乎能感觉到这个梦快要醒了,我想趁这时候多看魏衍两眼,我的上将消瘦了很多,头发长了些,眼底乌青,只是他很快就转身背对我,叫来医生。

我看不到他的脸,也发不出声音,他的眼泪一颗颗砸在我的手边,我也觉得快要心碎了。

……

滴滴滴滴

闹钟声一响,我的梦就醒了。

我怅然若失地坐在床边,看看时间已是第二天清晨。我每次醒来时总是会忘记自己梦到什么,只有些隐约的印象。

我只记得魏衍哭了。

为什么哭?是为了我吗?

我甩甩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脑海里扔出去。我是叛徒,魏衍应该恨透我了,他巴不得见我倒霉。我翻身下床想要给家人做饭,直到走出房门时才恍然意识到,母亲和继父昨天一整夜都守在医院里。

我没看好妹妹,把一切都搞砸了。

本来我想打电话给母亲询问现在的情况,但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又怎么都不敢打出去。母亲这时肯定不想见我,她和继父认定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想向他们解释,可无论怎么说都像是推卸责任。

我心里很是忐忑,打算等他们回家后消了气再好好交流。

可一个周后我都没等到他们回来,中途只有继父匆匆返回取了些必要的物品。我知道与他误会很深,不敢单独和继父见面,于是在他收拾时只好瑟缩地躲在客房里,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房间翻得乱糟糟的,大概是他急着回医院。继父明知道我在家里,却连招呼也没和我打,也没把我叫出来骂一顿,更像是把我当做空气。

我又等了几天,他们还是没回来。直到我有些忍不住了,偷偷跑去医院,在楼下与母亲联系希望能够进妹妹的病房看一眼。

但母亲下楼时,脸色不太好,她看着我倒没有了前几日的怨恨,只是叹了口气。

“你还是不要上去探病了。”她这么说道,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小心地把被疯狗咬伤的手臂藏进袖子里,她也没问我为何盛夏还穿了件长袖外套,“你叔叔这段时间正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吧。”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本想提议我可以做好晚饭送过来,这样在医院里也能吃得营养些。但这个提议刚开口,母亲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有些难以启齿,转而提起另外的话题。

“你妹妹的伤恢复的很好,我们可能过几天就带她回家住了。”母亲欲言又止,皱着眉,我好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拳头攥得很紧,咬着唇不敢看她,“我的想法是,你先在外面酒店里住一段时间。”

“等妹妹的伤好一点,我再和他商量把你接回来。”

说是商量,可我还有什么选择呢?于是我只能点了点头。

我的肩膀终于垮下来,耷拉着头,胸膛里酸涩的情绪不断涌现出来,我有点想哭,可这时哭出来又有点太难看了。

母亲没注意我的表情,她从钱夹里取了一叠现金给我,又说妹妹离不开她照顾,很快转身消失在医院大厅里。

我又没有家了。

收拾行李从母亲家里搬出来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我本就没什么东西,全部家当不过几件衣服。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街上,却没有按照母亲的话就近找一家酒店栖身。接近深夜时分,公园里空旷得要命。耳边是不知名的虫鸣,还有远处飞驰而过的汽车。

盛夏的夜里吹着风,轻拂脸颊时带着些凉意。

我坐在长椅上,抬头看天,城市的夜空太亮,看不到几颗星星。月亮也不是很圆,弯弯一牙,藏在厚厚的云层里。

我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醒,就该一辈子躺在医院全无意识。这样我就不会成为累赘破坏父母的家庭,我知道他们没有我也过得很好,我并不怪他们做出现在的选择。

只是心里难过,人之常情。

我白天时追到医院,好像有很多话想和母亲说,但真见了面,除了同意被她赶出家门,我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我有点累了,躺在长椅上,闭着眼,祈祷我的神明能够稍微赐给我些许怜悯。

可在我即将睡着的时候,一群吵吵闹闹的人从主干道过去。

已经是深夜了,我想不出怎么还会有无聊的人,有家不肯回。

他们太吵了,呼朋唤友,我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真的是很久以前,我小学的时候,瞒着家人和朋友们出来看流星,我不知道父母疯了似的找我,我们在山上待了一夜。

可是朢 ?????? 騲 ???? ?????? ィ寸 ??????那晚没有流星,没有月亮,半夜后倒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回家时变得很狼狈,腿上满是污泥,我以为自己肯定会挨骂了,却没想到我进门时却猛地被我的父母抱住。

他们脸上的笑像是劫后余生。

在那群人吵闹的声音中,我逐渐睡去,没有家的流浪狗席地而居,只是耳边隐约听得到烟火绽开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眼,或者依旧是在梦里,我隐约看到天空中绚烂夺目的流星,噼里啪啦升到空中,然后在最高点绽放。跃动着,像闪耀的烟火,看起来温暖至极。

流星原来是长成这样子的。

我想起了那晚和魏衍一起错过的流星,只是一个念头,我便开始无可救药的想念魏衍。

听说对流星许愿是很容易灵验的,我恍惚地想,如果我的神能怜悯我一些,请把我送回我的上将身边去。

我昏昏睡去,梦里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