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原道:“今日无事,原是说过来看看你,才过来便撞上朱五郎和你说话,朕想着出来了你们倒拘束了,便在后边等着。”
云祯心下一转却早心里暗笑皇上这又是在吃醋,幸而回忆了下适才自己没说什么能让他误会的,挨着他身旁亲亲热热伸手去拉他的手笑道:“委屈皇上久侯了,那臣陪皇上吃素斋?”
姬冰原不动声色:“朕让他们做好了,又怕你要留朱五郎用,因此多做了些,你看要教他回来不。”
云祯笑道:“留他做什么,就我和皇上两人一起用饭多自在,留个外人在才拘束呢。”
姬冰原道:“朕看你们说海外说得热闹。”
云祯命人传膳,一边笑道:“朱五上一世后半生都是在修闭口禅,如今和家人也不融洽,我才想着让他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才好。至于我,有皇上,三生足矣,那是哪儿都不想去,得牢牢看着皇上才好。”
姬冰原看他一眼:“油嘴滑舌的。”
云祯笑道:“陛下再忍几日,法会结束我立刻回宫。”
姬冰原面容稍和:“倒也不急,弘虚难得有空主持,你也好好做完法会便是了。”
云祯嘻嘻一笑:“几日不见皇上,臣也十分想念皇上。”他只握着姬冰原的手摩挲着,又去亲姬冰原的唇,姬冰原无奈握着他腰道:“你庄重些,这里是寺院。”
云祯悄悄在他耳边说话,姬冰原听了几句绷不住笑了:“只你促狭。”
院子里,丁岱侧耳听着房里传来低语和笑声,心下稍定,知道今日这节总算平安过去了,刚才皇上兴致勃勃过来听到侯爷偶遇朱五爷,脸上那立刻沉下去的表情,可让人吓坏了。
哎,旁人都还使得,唯有这位曾经与云侯爷合籍成婚的朱五郎,乃是皇上心头大患。
军机处那边禀了调朱绛回京的奏折,皇上明明御笔批了准,但这些日子却日日都有事给侯爷,根本没放侯爷出宫过。
他还不知道皇上想什么吗,侯府那边接了朱五郎回京的帖子报进宫里,他都压着没让报,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在大慈悲寺这儿撞上了,哎,可真是孽缘啊。
皇上还交代了他一桩差使,这如何办,还是个问题,唉。
他心里正为难着,走了出来,却见前头侍卫们拦住了一个人,他定睛一看却看到是朱绛,心下一乐,正愁差使怎么办呢,上前去笑问:“朱将军?怎的又回来了?”
朱绛看到他,有些意外,作揖道:“卑职见过丁公公,适才想起有件事忘了和侯爷说,没想到……”不过出去回来这一会儿,守卫又比之前还要森严上几分,这些侍卫们明明看着云祯送他出去,再回来却坚决不肯通行通禀了,他心里虽疑惑,但看到丁岱出现,心下却明白了七八分。
丁岱笑道:“圣驾在里头呢,五爷还是先回去吧。”他笑容可掬,称呼亲近。
朱绛心下却不敢放松,眸光闪动:“多谢丁公公提点。”
丁岱却道:“我送送五爷。”侍卫们却都知趣往后撤远,只由着丁岱携着朱绛的手往外行去。
朱绛知他是有话说,忙道:“丁公公有事请交代。”
丁岱一边送他一边笑道:“不敢当,是皇上交代的,云侯爷如今是入了皇族金册的皇后,身份贵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说了,朱将军须知分寸才好。”
朱绛先是一惊,然后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丁岱看着他笑道:“皇上说了,前世之事君既已诚心悔过赎了罪,作为君上,犹可赦臣子之过,但皇上如今与侯爷帝后一体,感同身受,难恕负心之人,如今侯爷生活平静,皇上只担心朱将军行事不知分寸,又伤了侯爷的心。”
朱绛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请丁公公向皇上转达,云侯爷能得皇上眷顾,臣心底也为之感觉幸运。臣对云侯爷……绝不敢生觊觎之情,只求皇上怜惜云侯爷前世不得善终,多多善待云侯爷。”
丁岱笑道:“这也不是咱们臣下该操的心了,帝后如今感情甚笃,朱将军还是放心吧。”
朱绛低声道:“臣已决定远赴海外,多谢皇上成全。”
丁岱拍了拍他的肩膀:“朱五爷是个聪明人,本座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就不远送了。”
朱绛深深鞠躬,看丁岱转身往院子走去,之前那些疑问全都得到了解答,原来云祯这一世的知心人,竟然是皇上。
虽然惊异,但回想起来,又发觉皇上此前种种举措蕴含着的深重爱意,竟不觉意外。
万般怅然,又觉得自己可笑,他站在寂静的雨后空山,松柏苍翠,寺庙里钟声悠然传来,那是自己前世朝朝暮暮听熟的钟声,如今听来,却仿佛从前世传来一般。
声声敲打着他的心,告诉他,已迟了。
第154章 番外 立储
清平王自八岁起就随着姬冰原临朝听政了,且每日听完大学士们授课后,他和同在上书房学习的伴读们,都会接到一份特殊的堂考,御书房那边的内侍总管会亲自送一份政事奏章过来,请清平王及伴读们看了后试着批阅。
送来的奏章很杂,有时候是京兆尹报来的京城发生的一桩案子的断案过程,有时候是南方土司的请安、北地的边将请调、西面的互市申请暂时停开、福港的水师要钱、铸钱司又说铜不够了。林林总总,琐碎细致,大学士们却都十分严阵以待,每一份都非常认真地从头到尾剖析,甚至连写奏折的大臣履历都会拿出来让他们看,里里外外给他们讲深讲透了,手把手教他们批这些折子。
大约十岁的时候,淸平王开始跟着姬冰原面见大臣。每年磨勘之时,皇帝会召九州巡抚一一面谈,清平王跟在皇帝身边聆听各省巡抚禀报民情,已成了惯例,几年下来朝中大臣和地方封疆大吏,几乎人人都已非常熟悉这位一直跟在皇上身边教养的清平王。
虽然迟迟未正式过继听封,但朝中大臣和宗室们都心照不宣,这应该就是今上选中的继嗣者,下一任的储君。
这一日正是九州巡抚面圣之日,一大早淸平王就已在姬冰原身边坐着,等着九州巡抚依次进来请安,待君王垂询。
姬冰原问得很细,地方政事如税收民夫、地价谷价、畜生价格如何,清平王听着都觉得彷彿自己也到了那里一般。
越州巡抚孙克平在接连答不出姬冰原三四个问题后,面如土色,趴倒在地,瑟瑟发抖请罪。
姬冰原面色平静,倒没动怒,只是淡淡道:“卿如今年事已高,明年调回京中吧。”
孙克平拜了几拜,痛哭流涕地下去了。
清平王非常好奇,问姬冰原为何不严惩他。
姬冰原反问:“阿寄为什么觉得要严惩呢?”
清平郡王道:“因为他答不出皇叔的问题,说明荒疏政事,并未尽责,身为地方主政,平庸度日,即为害民。”
姬冰原眉目不动,原本要说什么,但外面帘子一挑,一股带着水汽和青草气息的清香涌了进来,他抬头看出去,清平王看他唇角微微上翘,就知道必是昭信侯来了。
转头果然看到昭信侯云祯怀里抱着一把芦苇进来,清平王连忙侧身说:“云太傅。”
云祯如今担着清平王太傅的虚衔,但清平王年幼,尚未开府,仍在安王府居住,因此一应王府建制官员大多只是虚衔,实际上并不负责讲习,平日里只带着清平王玩耍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