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1 / 1)

这女子年逾不惑,青丝夹白发,一张脸稍有皱纹。她不算漂亮,眉眼间隐约存着些刻薄,好在没多少邪气。

“花姐”目光一扫,停在师徒俩身上。她挣扎着撑起身体,冲时敬之摇晃着拜了拜:“在下赤勾花惊春,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哦,前赤勾人士,见笑了。”

她嘴上答谢,语气里仍有一股子凌人傲气,让人不知道怎样接话。

时敬之没来得及回应,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自嘲地笑笑:“也无妨。赤勾神教,赤勾神教……它早跟乌血婆一起死了。”

第114章 暗流

对面是江湖中人,时敬之下意识把旗子卷了卷。他生怕被认出来,嘴上嗯嗯应着,转身就要逃离。只是时掌门步子还没迈开,就听见尹辞开口:“赤勾护法花惊春?”

花惊春细眉一挑:“正是,你这郎中知道得还挺多。”

时敬之原地刹住,晃了晃。不需要尹辞说明,他自是了解过赤勾……赤勾护法沦落到这个地步?

赤勾护法有六名,下设长老十八位,平日各司其职。护法的位子算不得教内顶尖,可在赤勾教这等庞然大物里,能当上护法的多少都是个人物。眼前的断腿女人,时敬之没什么印象。此人既然不怎么露面,八成是司掌器具、造物的“内护法”。

可惜他俩扣着傩面,衣衫普通,看着不像要紧人物。花惊春对他们兴趣寥寥,专心处理自个儿的伤腿时敬之施了止血消炎的药,她剩下那半条腿勉强能保住。

尹辞并未放过她,一套谎话胡言乱语:“前辈,在下有亲戚在赤勾,一阵子没得信儿了。都说赤勾教里出了事,少教主不是回了么?”

有救命之恩在,花惊春不好无视他:“你亲戚?做什么的?”

尹辞双手一拜:“寻仙居里看茶的。”

寻仙居是赤勾教里接待外商的小院,见此人对赤勾甚是了解,花惊春表情松了松。她打量了会儿尹辞,幽幽叹道:“什么回不回的,这少教主有还不如没有。”

尹辞继续引导:“在下不明白花护法,在下听人说了。要是教主位子空悬,则由三护教,六护法推举教主。外头找回来的少教主,手里肯定得有信物,也要有护法以上的人担保。”

“确实如此。”花惊春以小刀蘸烈酒,一下下削着伤口腐肉,嘴里嘶嘶有声。

“那不就结了。少教主拿着扫骨剑,肯定是乌血婆亲自挑的。乌血婆看人极准,怎么叫‘有还不如没有’?”

花惊春刀子顿住,表情掠过一丝阴鸷:“你那亲戚死不了,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她冲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站起来,为首的对师徒俩笑眯眯道:“救了花姐,银子短不了你们。还请二位随我们走,人都挤在这儿,风不通哈。”

虽说此地只有泥巴墙和稻草地,这是摆明了要送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师徒俩没有强留,顺势转身。他们刚走出去没几步,花惊春便与身边人低声交谈起来。两个人一个内力惊人,一个耳聪目明三百年。一众人声音压得极低极细,还是给两人听了个大概。

“……那个少教主,绝不能即位……”

“教内兄弟都是苦人家出身……他哪是搜平民百姓,这伤的就是咱父老乡亲……”

“……屁股还没坐热,就把花姐赶出来……花姐是管古件儿的,说不定那把扫骨剑有假……”

时敬之给尹辞递了个眼色赤勾教秩序井然已久,教众没有陵教那般麻木,定是不会浑浑噩噩任人宰割的。

“听这说法,那新来的少教主问题不小,若是引仙会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时敬之快乐地搓搓爪子,“反正不是什么好鸟,找个机会捉了,让苏肆审审。”

“嗯。”尹辞停下脚步,假装拈去时敬之发丝中的草叶。

花惊春那边,对话还在继续:“……不过他不是宿执的曾外孙吗?咱们真要动手,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护教们万一……”

时敬之的微笑僵在脸上,尹辞的手凝固在半空。时敬之以一个极慢的速度扭过头,大量惊恐从傩面目孔里喷射而出。

“阿辞,你……我,这……”时敬之拄住旗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那个少教主……”

他是孙怀瑾的曾外孙,孙怀瑾与“宿执”一个时代,年代确实对得上。尹辞不死不灭,若、若要有过家庭,似乎也不奇怪。时敬之一脑袋算盘全成了浆糊,浆糊里泛出些微的酸意。

他的鼻子仿佛堵了,闻不到满院子血腥臭气,只能嗅到尹辞身上的味道。

尹辞终于拈走了那根草叶,他一脸深沉地看时敬之摇摇晃晃。等此人不倒翁似的晃得差不多了,尹魔头摇摇头,好笑地拍拍时敬之的脸:“我不曾婚娶,更没有孩子。无需担心,你还成不了人家的外曾祖。”

时掌门终于从辈分混乱的眩晕中恢复:“那个少教主是假冒的?”

“‘宿执’名声在外,这些年我不认识的儿孙不知多少。”尹辞冷笑,“不过能让赤勾承认,此人的武功首先就不简单好得很,乖孙儿马上即位,外曾祖双亲到场看望,岂不美哉?”

时敬之:“……”

他陡然领会到了孙怀瑾当初的无措,不知为何,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老了许多。时敬之凄楚地站了会儿,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夫君说得对,就这么办。”

尹辞满脸的煞气瞬间漏了气,他罕见地卡了壳儿,扭过头去。时敬之左看右看,在对方的耳廓上看到一点粉意。

赤勾教总坛。

新的少教主正倚在窗边,看向窗外的沙漠景致。冬雪化了个干净,窗外只剩一片荒芜。他从小桌上拈了块糖果子,往嘴里一送。那取点心的手上覆着厚厚一层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腻了。”他冲下人皱眉。

下人大气不敢出,连忙把糖果子撤下,加了壶清茶。

这位少教主看着颇为年轻,面容清逸。他的五官不算惊艳,但也与苏肆不相上下。只是比起沾满人间热闹劲儿的苏肆,此人显得有些不沾人间烟火,有几分当年的宿执之风。

他佩了把镶着骨质剑柄的长剑,惨白剑柄上刻了赤勾教的纹样。此人一只手始终虚虚按着剑,活像怕它自个儿长腿跑了似的。

“少教主。”屋还是当初的屋子,属下还是当初的贴身属下。除了窗前人换了,一切似乎并无不同。不过比起面对乌血婆时,这位属下的语气里带了点苦味。

“唔,花惊春如何了?”

“已按规矩扔下三省崖,目前尚无踪迹,许是死了。”那属下小心翼翼道,“少教主,现下即位仪式未办,对外搜刮之事……”

那人眉毛一挑,瞬时出剑,雪亮的剑尖比着那属下咽喉。

那属下头不敢抬,嘴上坚持继续:“对外搜刮实在过火,非我赤勾所为。要是乌血婆尚在,定会大发雷霆。”

那少教主似笑非笑:“本座说了无数次。乌血婆上了年纪,古板胆小,也就眼光可取。俗话说将熊熊一窝,堂堂第一魔教,几个村子都不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