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保佑。他用民族语在心中默念。

由于吃了长效避孕药的缘故,余颂大半年不会来的生理期竟然到访,染红了床单。药物副作用导致新陈代谢变慢,体重增加对其他人是件好事,但余颂不习惯自己大腿多出来几两肉,总觉得走起路都不如以前轻快了。

减肥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巴不得余颂长胖,除了余颂自己。他只好曲线救国说要锻炼身体,每天早上跟着广播做瑜伽,三兄弟在佛堂,他就在阳台上运动,在植被簇拥下伸胳膊伸腿。

余颂在伸展手脚时努力锻炼着心性,他会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沉住气。

他直觉在这次节日期间,他的机遇要降临了。

清晨,雪顿节开幕。余颂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起来,照顾小孩一样给他刷牙洗脸。他被换上前几天买的新袍子,眼皮抬起迷迷糊糊看了眼窗外。

现在才五点,天空还没亮,肉眼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对朝圣者来说,这时出发已不算早,很多人甚至提前几日一路跪拜来到此地,为第一眼瞻画等待整晚。

那森比他们走得都更早,他要去帮忙展挂唐卡,四点就已经出门。余颂被洛桑编完头发后带上车,萨杰做司机,一路驶向往东的山头。

他们开了半个小时左右,即使天还是暗着,这片山也已经人山人海。余颂被人潮吓了一跳,他问萨杰:“整个拉城的人都会来吗?”

“整个西部的人都会过来。”萨杰回答。

他们被几个僧人从另一条路带向观景台,跟其他几个同样身着民族服饰,衣着华丽的男女们站在第一排。洛桑带着萨杰站在中央,余颂则站在另一边,他的旁边是个年纪颇大的老人,两鬓斑白,手还拄着拐杖。

萨杰在人多的时候总能展现优秀的交流天赋,余颂通过听懂的只言片语,知道原来能提前上到观景台的,都是西部较有名望的大家族,而夏苏家历史最久,地位最高,所以他们要站在中间。

山下是乌泱泱的信徒,余颂作为一个不曾信仰神明的人,对自己站在高处而羞耻。他忍不住向洛桑说:“我不应该在这里的。”

“你当然应该,你是夏苏家的人。”洛桑说。

余颂头一次觉得实话如此难以启齿:“但我从来不曾拥有你们的信仰,我站在这里,对真正信仰神明的人不尊重。”

洛桑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先别那么快下定论,你还没见过唐卡呢。”

天空渐亮,送唐卡的队伍伴着铃音扛画走来,那森扶着尊者长老跟在后边。人群骚动,有人跟着宁玛们唱经,但更多则是已经双膝下跪。

那副跟楼层差不多高的五彩神像徐徐展开,站在两旁的民众用哈达卷了钱丢向画,余颂突然觉得他的灵魂像是被硬生生刮出肉体,他赤裸地站在这幅画跟前,所有秘密都无处遁藏。

他所站的地方无比纯洁,这里凝结着人们对未来最美好的祈愿,信仰能够让人类将生死置之度外成为至善,也能够让人类变成无恶不作的野心家。

在余颂呆楞时,洛桑靠近他耳边说:“神明会永远注视你。”

余颂被牵引着跪下来,他低头看向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西部人的行头,别人问他的名字,他说他是夏苏达娃,他说着西部的民族语......

但这一切的一切,余颂都能告诉自己,这不是真实的,这只是伪装和屈服,他始终是汉族人,他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跟这里的人拥有了同样的信仰呢?

余颂被自己的恐惧惊出一身冷汗。

我希望余颂的无法逃开是身体和精神双重的,我会爽到

三兄弟的爱对他来说是一种糖与砒霜

第37章 距离

仪式要持续一整日,余颂在人群目光注视下离开,他的心里还在打鼓,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完全脱离出来。

洛桑让他站在阴凉处等一下,他跟萨杰还得跟其他家族的代表交流几句。民族语一旦说快余颂就听不懂,他看了眼后背挺直,笑容得体的萨杰,惊异对方还有这种时候呢。

洛桑不必说,自然是有风度的那个,没想到萨杰表现起来也挺像模像样。教育方式不同,对夏苏家这种地位的人来说,三兄弟见过太多阿谀奉承和虚与委蛇,应对起来也有一套方法,所以擅长嘴上功夫。

这种人演技都很好,演出喜欢不是难事,他们可以一边对你说着甜言蜜语,一边把你当个玩具一样糟蹋。

余颂顿时感到轻松许多。

爬过山又站着等了太久,余颂的下肢抽痛发酸,他蹲在地上用手敲小腿,试着舒缓肌肉。侧眼时看见发丝已经长到接近肩膀的程度,再长就能编长辫子。

他指头向后扯了几下鞋子,发丝扫过脸,有点痒,余颂用另一只手把脸前头发勾到耳后,突然看见有人在拍自己。

对方是个背包客外国人,五官深邃,金色的头发很蓬松。他放下相机,露出蓝色的眼睛,望着余颂用手指了指镜头。

余颂读懂他是在询问可不可以拍,便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外国人冲他笑,像还要说什么,余颂没能读到唇语,一眨眼的功夫,视线就被五颜六色的布料给遮严实了。

抬眼往上瞧,萨杰站他跟前,从袖口里掏出块酸奶糖剥了塞他嘴里。

余颂含着糖站直,摸顺了裙摆:“讲完了?”

“没,有人请我们去吃午饭,洛桑还在想办法拒绝。”

“不能直接说不想去吗?”

“哪那么容易――阿沛家的老头子非要把他不成器的儿子塞进博物馆,那里又不是垃圾收容所,什么时候轮得到那个二流子在那里坐办公室啦?”

萨杰不屑地哼笑一声,余颂听着,悄悄往他身后看去,发现那个外国人已经不见了。

他问:“你们还能把人随便送进单位吗?”

“不是随便送的,也得条件合适,上下打点好关系,钱也不能少给,”萨杰很嫌弃地说,“他那儿子个子不高,初中都没念完,快三十岁了也没做过正经营生,估计汉语都说不流畅,还异想天开捞个福利好的工作,做梦呢。”

余颂想问索朗旺堆的事,但又意识到萨杰可能不知道他的工作是洛桑安排的,就换了个说法:“很多人求你们安排好工作吗?”

“有不少吧,”萨杰很轻蔑地说,“基本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他刚还咬字藏着股狠劲儿,一说完,对着余颂语气又变回平常的腻歪:“哥哥你问这么多,难道不想上学了,改成想工作啦?”

“只是好奇。”余颂说。

萨杰看他表情平常,忍不住接着炫耀:“如果哥哥想工作,西部这边单位任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