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尾声下

按照赵夜冥记忆中的坐标，何曦找到并启动了赵烬旸留下的“朋友”。

尽管何曦已经猜到，这批仿生人和赵夜冥一样，脑子里被移植了金属鳞片，成了赵烬旸监控他的备用手段。

他们是赵烬旸制作首批仿真人，也是岛屿的首批接待员。一开始，极乐烬岛就是靠这批接待员出色的即兴反应吸引游人，从一众同质化仿生乐园中脱颖而出。这批接待员的底层数据，赵烬旸看得紧，也不肯扩大规模，批量创造更多同等配置的高级仿生人。

梁鑫逼走赵烬旸，兴致勃勃搓手，他张罗的头等大事，便是分析复制这批接待员的即兴反应模块。

可即兴反应的设计，并不是依样画葫芦这么简单。

他捕捉拆解了一大半首批接待员，只学了皮毛，始终不得要领，经他手接入反应模块的仿生人，不是僵化过头，一问三不知，就是不听使唤，毫无预兆地进行无差别攻击。

游客投诉频次增加，梁鑫没了办法，才砍掉类似的即兴设计，剑走偏锋，对岛屿的游玩方式大改特改。他硬着头皮跟保护协会正面对线，反而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题度和关注度。

而现在，梁鑫坐在剩下的，那些逃过他肢解试验的首批接待员的包围圈里，精奸似鬼的眼珠子滴溜乱飞。

离他最近的是一名穿着高叉旗袍，面色冷淡的女接待员。她发髻着一截削尖的指骨，耳珠垂着一双眼球坠子，墨绿眼珠阴森森地围着梁鑫晃荡。

梁鑫舔舔嘴唇，双手搓着大腿缝，故意把吞咽口水的声音弄得突兀。他装得紧张兮兮，惊慌失措，好像何曦提什么要求，他都别无选择，只能点头如捣蒜。

眼神出卖了他。

尽管何曦要求梁鑫一个人进来，但梁鑫心底不怵。

这时代，基因编辑的小孩遍地跑，梁鑫也不止梁长寿一个儿子。只不过梁长寿心眼快，脑子灵，最是遗传到位，得他衣钵罢了。

更何况，他知道岛屿提供的武器弹药几斤几两，疼归疼，死不了人。樱花巷里里外外，他带来的人，手里拿的武器才是真枪实弹的硬家伙。

来之前，梁鑫拆了三盒光子胶囊，身上套了十几层光子盾。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鞋底和内裤夹层藏了引爆片。

终止拍卖是不可能的，拍卖会是他筹备已久的登基大典。

何曦送上门，他没理由不来。他之所以听从指挥，安分坐到何曦对面，安抚是次要的。如果不能稳住何曦，那就把引爆片贴到他身上，就地摧毁。

梁鑫用这招对付所有他发现的，即兴反应过剩的仿生人。

对，他不相信围着他的几台机器有什么独立意识，他对帝国研究所那些叽喳鬼叫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玩具再高级也就是玩具，随时创造，随时毁灭。

研究所总有一帮人，成日舞弄着高级概念，什么觉醒，A级B级，机械伦理主义，瞎搞，有什么用，他梁鑫放个屁都比那些故作高深的废话值钱。

权力和金钱，才是亘古不变的主义。

何曦把玩迷你手枪，歪头看着梁鑫，没着急说话，指尖勾着扳机转花圈。梁鑫眼神飘忽，暗自腹诽唐泉。

研究所那帮傻不愣登的学究，以唐泉为代表，跟保护协会一个样，吃饱了撑的社会蛀虫。要不是需要研究所出面牵制赵烬旸，他又怎么会放任唐泉游走检修线，最后捅出何曦这个大窟窿。

眼下，梁鑫认为他唯独漏算的，就是何曦号召的首批接待员数量还不少。他后悔引爆片藏得少了，不过无伤大雅，针对首批接待员，他自有一套擒拿式。

“梁长寿，你不想知道他在哪儿么？”怪异沉默过后，何曦先开口问。

“当然想啊。”梁鑫顺着话回道。谈判桌上，着急的一方，往往先抛出讯号，他掩饰得意，回应何曦的试探。

“你好像并不关心他。”何曦说。

梁鑫打马虎眼：“关心啊，怎么不关心，我这不是为他来的嘛。”

他嘴上回复肯定答案，却没接着问更详细的信息。何曦向前倾身，观察梁鑫的微表情，对人伦关系感到疑惑：“没太明白，外面的规则，都这样么？DNA限定血缘关系，但父亲不用太在乎儿子，儿子可以杀掉父亲。兄弟，朋友，也这样么？”

“那跟里面好像没什么区别。”何曦说，“我不喜欢这样，非常讨厌。”

“那你想怎样？”梁鑫不耐烦地切入重点。

“赵烬旸说，”何曦照实答，“看住你，剩下的他会处理。”

梁鑫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不可能。”梁鑫嗖地起身，两旁接待员一人压住一边肩膀，摁他坐下：“我从赵家过来，顶天两小时，距离拍卖还早。”

“岛屿所处的空间，跟你生活的地方不同。时间轴拉长缩短，你知道的，就像你安排的穿梭旅程那样。”何曦抛着枪玩，不紧不慢道，“进入岛屿，喂给游客什么时间，他们就会相信什么时间。比如你，不就相信只过了两小时么。”

梁鑫心里细细过了一遭，扬起下巴，眯眼轻笑反问：“我不是游客，我的时间轴，谁敢动手脚？”

“你是啊。”何曦点头，“赵烬旸说，岛屿是我和他的家。我们是主人，其他人，尤其是你，只是客人。主人打扫屋子请客，但客人要有客人的规矩。”

赵烬旸三个字，像是梁鑫的烟屁股，一点就着：“放你娘的臭狗屁，我不到场，拍卖会谁敢拍板！”

何曦斜眼睨他，向后靠着椅背，挑眉代替回应。

梁鑫在沉默中醒悟，意识到他刚刚被何曦激出了句蠢话。岛屿运营三年，他空降临时总监半年不到。除了这半年，岛屿决定权一直攥牢在赵烬旸手里。

何曦利用赵烬旸戳梁鑫痛点，引他起疑。梁鑫手往裤兜里摸，但他知道越是心急，越要表现出轻描淡写。

梁鑫勉强沉住气，靠向椅背翘起腿，翻脸了：“何曦，你拽什么。会说几句人话，还真拿自己当人了？”

“主人？客人？你敲散了不就是废料一堆？”梁鑫手腕下压，指着何曦说：“废人做梦我见多了，废料做梦，我倒是头回见识。”

他换了一只脚翘起来，拍拍裤腿，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何昶死了，赵烬旸拼你出来凑数而已。说好听点，你不就是供那两个姓赵的打发时间用的玩具？”

“玩具，”何曦对这句话反应不大，他摊开手，“那么欢迎你，体验玩具世界。”

地砖墙缝随着何曦的话音出现斑驳裂痕，如同发达植被的根系，裂缝迅速蔓延墙体。梁鑫注意力放在何曦身上，直到此刻才发觉，樱花巷外熙熙攘攘的游人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四面墙体的浮华剥落，露出透明胎质，梁鑫匆忙站起来，踉跄几步扑向门口。这回站在他身边的接待员没有阻止他。他们面容精致，神色淡漠而苛刻，默不作声像是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