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大眼瞪小眼，赵烬旸笑了笑，蹲下来问：“你想叫什么？”

何花眨巴着眼睛歪头：“我不知道。”

“没关系，想好了告诉我。”赵烬旸掸她的小辫，话递给何曦，“要不然，让你哥哥帮你取一个？”

何花清澈的蓝绿眼睛一闪一闪，依言跟何曦说：“哥哥，取名字。”

何曦看出赵烬旸没有恶意，可他再次搜索记忆，仍旧没办法解释赵烬旸前言不搭后语的论调。

不绕圈子，他省略怀疑说：“我不记得你，要么我还没有完全恢复，要么你清除了我的记忆。无论哪种可能，现在的我，都跟你没关系。”

“嗯。”赵烬旸没否认，过了一会儿补充道，“我们以前…我们是朋友。”

“定义朋友。”

“非要定义的话…”赵烬旸说，“除恋人和亲属之外，建立信任关系的对象。”

“我没有朋友。”何曦错身，衣料擦过赵烬旸的手背。

“有，就在岛屿里，虽然不多。”赵烬旸牵着何花，跟上何曦的脚步走向赵夜冥。

何花撇撇嘴，蹬腿就要朝赵夜冥的脸给上一脚。

赵烬旸截住，抱起她挪到一边。何花脚劲没刹住，踢到赵烬旸的腹肌。她抿抿嘴，怪不好意思的，赵烬旸笑笑说：“乖。”

他探手检查赵夜冥的胸腔温度，接着从衣服内袋掏出怀表大小的便携检修仪。

蓝紫色光纤扫描赵夜冥的肌体，赵烬旸平静接受何曦的审视目光：“你想见见你的朋友们吗？阿冥知道他们的坐标。”

看着赵烬旸熟练地摆弄赵夜冥，何曦联想到检修区的检修员。

他意识到什么，突然觉得厌烦：“你造了我，又造了他？你要做什么，喜欢操控亲弟弟配合你的表演？还是爱看亲弟弟做爱的变态？怎么样，看了多久？我们的演出你满意吗？”

赵烬旸动作停滞，他手动修正赵夜冥的记忆，但没有立即唤醒他。

“你这张嘴，真能戳人的。”唐泉见缝就钻，“赵烬旸不是自然授精出生，他出生前，生物基因经过研究所的编辑重组。从这个角度，你说的没错，他是变态。”

何曦细微蹙眉，打量赵烬旸，听唐泉接着说：“当时赵炳天夫妇来研究所，研究所给他们提供了两对基因组合，赵烬旸是其中之一。

赵炳天只打算要一个儿子，原本没挑中赵烬旸。但女方强势，非要孵化两个胚胎。首个基因编辑的胚胎出生后，双方又拉锯一年多。之后嘛，据说是赵炳天资金断裂，为了求岳父的融资妥协了。

不过他虽然同意赵烬旸出生，但权当私生子放外头养。没想到大儿子的穿梭车意外解体，人辗成泥，赵烬旸这才被接回赵家。

后来赵炳天的续弦生了赵夜冥。赵烬旸成年当天，公开放弃继承权。噢，酒会我参加了，那天赵炳天瞧着挺高兴，逢人就夸赵烬旸懂事。

总之呢，我猜是赵炳天给了赵烬旸一笔钱，让他给赵夜冥让路。赵烬旸正好拿着这笔钱作启动资金，开发了这个岛。

赵夜冥两年前撞过别人的飞行器，事情闹得挺大。但他的诊疗记录，赵烬旸捂得紧，我调不到。现在想想，八成那时候他就死了。”

“说到这个，”唐泉讥道，“12051，我应该修正之前的表述。你不仅能招人，你的姘头，两年前就是条鬼魂，人和鬼你都挺能招的。可见物种不能阻挡什么，热爱不够猛烈才是人类情感疲软的主要诱因。”

何曦指关节顶摁眉头，唐泉的聒噪声吵得他头疼。他转过背，站起来稍微离开赵烬旸，咬牙小声警告：“闭嘴。”

基地外墙蒙了一层薄雾，越加密集蚕食视野范围。整片决斗区急速降温，冰雹来临的征兆。地表的山谷和沟壑更加朦胧，河水的喧响逐渐消逝，充沛的流量停止咆哮，凝成一弯冰沟。

赵烬旸收好检修仪，沉默地站起身。他走到何曦身旁，眺望顶盖白茫的群山：“岛屿的风景，你好像最喜欢决斗区的极光。”

他指尖触碰基地倾斜的内壁，调出控制系统，单手敲击，键入一串编码。

外面景色随即变幻，雾气散去，星光翘起一角，连成一片，夜幕镶了一道璀璨的边。

何曦眼尾跳动，他闻到一种气味，浅淡烟草混合汗珠的一丝幽香。脑海跃出残影，片段转瞬即逝。

他躺在一片繁茂草地，艾篙草的嫩枝摇曳，白蝶翩跹飞舞，在晚霞和煦的风中东游西荡。微风拂过嫩草尖，蝶翅翕动般的轻吻落到他的脸颊。他偏头，深邃的五官占据视野。赵夜冥刮他鼻尖，调笑着问，装睡呢。

何曦心惊，下意识扭头看赵烬旸，很像。双唇单薄，抿起来的话，嘴角线条突出，明显地延成一条线。但不至于区分不了，比如赵烬旸嘴角线条向上微翘，看上也总带着三分好意。

“别惊讶。”赵烬旸解释，“毕竟我设计的岛屿，能做的事情很多。”

“是么？”何曦随口回了句，“那就让我们出去。”

“好。”赵烬旸点头。

何曦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他话锋一转，又道：“但现在不行。你们在里面，比在外面安全。”

何曦轻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里面，给你惹的麻烦，或者说对你威胁，比在外面小。”

“你的选择很多，就算离开阿冥，也不必回到新河村。为什么？”赵烬旸问，“岛屿哪里能躲，你清清楚楚。不回新河村，他们不敢为难你，为什么回去？”

“有区别么？”何曦问。

一旦将目光转向现实，思维便本能地驶入另一条轨道。当一只猪意识到活着的最高意义，是被当作食物宰杀掉时，蜜糖罐子还是刺棱笼子，区分它们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一切粉饰都变得多余。

戳破赵烬旸言语里的暧昧气泡，他的态度其实很明确里面随你，出去不行。那么这场交谈，到这儿就可以结束了。何曦习惯不抱希望，他走向赵夜冥，准备唤醒他。

“何曦！”赵烬旸拉住他，“给我一个月。”

那种味道又来了，片段闪烁，匍匐在夜空下的山岗，星光隐隐绰绰。起风了，吹来清凉的气息，唤醒悸动，潜藏在稻谷的清香里。

赵夜冥挨紧他的手臂，他没有挪开，他们顺着脚下灰白的田埂，向前走去。他问赵夜冥喜欢吗，赵夜冥点头，回答他一个吻，说喜欢和风麦浪，喜欢水质清澈，水底平坦，喜欢他。

“你…”何曦揉捻鼻梁。

“半个月，再等等。”赵烬旸轻声说，“你什么也不用做，相信我。”

“我…”

“别信他！”唐泉语速很快：“12051，想想看，赵炳天三个儿子，解体，撞击，怎么就活了他赵烬旸一个？他费劲心思造出替代品，糊弄人糊弄了两年多，现在怎么正事不干，偏偏围着你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