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凇对此毫不意外。

乌恒璟也对珞凇的反应并不意外。

珞凇走到书桌前,并不坐下,他面对面站在乌恒璟面前,淡道:“乌恒璟,我要提醒你,训诫与你以前玩的那些实践游戏不同。实践是平等的,游戏双方拥有同等的权利,你们共同商榷彼此都能接受的游戏范围和行为准则。而训诫是不平等的,你只有选择是否开始的权利,其余一切权利都在我,训诫的范围由我划定,你必须遵守我的准则与理念,无条件接受我的惩戒。”

这……

乌恒璟愣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幻想中的训诫,是能够被一位他敬服的师长引领着,那个人会严厉地斥责他的错误,但也会宽容地原谅他,他会在这个过程中获得救赎。

但是……训诫是不平等的?

“你必须遵守我的准则与理念,无条件接受我的惩戒”,听起来似乎没有问题,可是乌恒璟的心里仍然弥漫着一股不安,这与他想象得不一样。

乌恒璟的迷茫,一丝不差地落进珞凇的眼睛里,珞凇说道:“看来你对训诫一无所知。那么,我方才让你好好想清楚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纯粹地陈述,却让乌恒璟身后一紧。

珞凇又道:“我换一种问法:你了解过我的理念,了解过,我的老师吗?”

乌恒璟完全慌了神:“您的……老师?”

这一次,珞凇的语气带了几分严厉:“你不知道我有过老师。”

如果那一天的乌恒璟足够敏锐,他便能捕捉到,此时此刻珞凇说的是“有过”,而不是“有”。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可惜,他没有。

他完全沉浸在珞凇严厉的语气里,慌忙说道:“我知道的……段华卿是您的老师吧。”

段华卿,这个早已淡出圈子多年的名字,或许在乌恒璟这一代的人之中知名度并不高,然而,对于季蕴心、珞凇那一代的圈内人而言,他绝对称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人喜欢他,有人反感他。

但有一点,无论是仰慕或是反感他的人都不曾否认段华卿,是一名出色的训诫者。

即使是旗帜鲜明地作为段华卿反对者的季蕴心,也曾说过“如果你希望学习怎么做一位训诫者,就去看看段华卿吧”。

在珞凇的少年时代,段华卿是北庐城里的风云人物,他开设私学讲课,他的学生遍布整个北庐城,他收徒只论品德不论出身,学生里既有布衣、也有权贵。

珞凇,便是他的学生之一。

乌恒璟暗中仰慕珞凇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老师是段华卿。

珞凇听罢乌恒璟的话,淡道:“上一个对老师直呼其名的人,大概是传瑞。怎么,你要跟他一样叛逆?”

乌恒璟被这话吓得冷汗都掉下来,连忙道歉:“不不不……我没有,对不起对不起……”

“不必紧张,我不过是确认你的想法,”相较乌恒璟的手足无措,珞凇倒是表现得颇为淡定,“这个问题,将来我与你深聊。你现在只需明白,训诫即霸权,不可避免地存在我的意志强加于你,我会严厉地束缚你,你将失去许多权利,例如处置自己欲望的权利。但是,我会尽可能尊重你的独立人格、照顾你的感受,例如允许你主导部分规则的制定。”

乌恒璟眨着眼睛望向珞凇,满脸写着“我听不懂”四个打字。

“我说得太深奥了?”珞凇温和地问道,他换了一种更浅显的说法,“当你实践的时候,你保有一切权利,在你觉得疼痛难当的时候,你可以随时通过喊‘安全词’来结束实践。但是训诫没有安全词,你必须且只能接受我对你的惩罚,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你实在挨不下去,可以要求我将你绑起来。”

珞凇唇角一勾,似是一个浅浅的微笑:“我的规矩是,捆束后的惩罚数目,按原定数目的四倍进行。”

乌恒璟:?!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倍?!

他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要求珞凇将自己绑起来,就是再难再痛也一定自己熬下去。

直到后来,亲自体会珞凇的手段之后,乌恒璟才明白为什么是四倍。

因为,在珞凇的规矩下,倒扣加罚过多而导致惩罚数目翻倍实在是家常便饭。

“称呼、流程、规矩,”珞凇一项一项,不疾不徐地说道,“首先,称呼,你以何来称呼我?”

乌恒璟犹豫道:“我……应该叫您什么?”

“你想叫什么?”

我可以叫什么……

珞凇像是听到了乌恒璟没说出口的问题,提示道:“老师、师父或是先生?”

“有什么区别?”

“这项权利给你,你可以选择任何令你向往的称呼。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因你的称呼而改变。不过,一旦你选择某个称呼,从今往后,须以此称呼我。”

“先生,可以吗?”

“可以,”珞凇道,“平日里我没有要求,正式训诫时,你想以何自称?”

“我……我吗?您是我先生的话,我便是您的……学生?”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乌恒璟脸颊一烫。

“这有什么值得害羞的?”

“没有,我……不太习惯……”

确实,这就是很正常的称呼,和圈内那些玩出花的“贱奴”、“骚狗”之类的完全没法比,但是一想到自己会乖乖捧着规矩说“学生知错了,请先生责罚”,乌恒璟便羞得耳朵都红了。

此时此刻的乌恒璟,可爱极了,然而珞凇没有调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