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无论因为什么,学生都不该冲动之下辱骂师祖,目无尊长、不守礼法。尤其师祖当时……当时身体状况那般不好,若是被学生气出个三长两短,学生、学生万死难辞其咎。”
“其二,学生当时说的话,太过难听,犹如泼妇骂街,有辱斯文、有失教养,坏了先生门风,对不起先生的教育。”
“其三,学生对先生有疑虑和委屈,应该主动找先生坦诚,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最后做出冲动冒犯之举。”
“这些日子以来,学生一直很后悔,后悔当日所作所为,请先生,重重责罚。”
罚前自省、罚后思过,都是为了被训诫者加深自我思考。
被先生逼着训话,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他在师祖病房说了一百多个字,无论打在哪张嘴上都能罚死他,天知道他有多想求饶。
可真到了“认错”这一刻,乌恒璟忽然不想求饶了。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当日冲动之言,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多过分,他该罚吗?该的。
做错事,就该勇敢承担后果,他是该被狠狠惩罚。
因此,明明很怕疼,明知道自己受不住惩戒,乌恒璟仍是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地认错。
他从来没有如此坦荡地面对过惩罚,认错不是为了争取宽大处理,而是仅仅因为他“知错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先生对他说的话:信任不源于仰望,它源自坦荡。
原来,这就是坦荡。
他知道自己该罚,也相信,即使要遭遇痛不欲生的惩罚,他的先生也永远不会伤害他。
珞凇对于小孩破天荒地认真认错没有过多反应他习惯在训诫时隐藏正面情绪,没有否定就是肯定他淡道:“还有两分零三秒,想清楚有无遗漏。如果没有,回复我总字数。”
遗、遗漏?
这两个字让乌恒璟疑惑了。
先生的意思是……那天我除去这些话,还说过别的?如果没有别的,为什么计时不停止?
三十分钟内若不能复述出所有话,就得被罚鞭穴二十才能继续答。
方才的话,他算过字数,共计一百三十三个字,按照上下两张口任选其一的规矩,一百三十三下无论是打在脸上还是穴上都能要他的命,若是再被加罚二十记鞭穴……
乌恒璟不敢想象若是被加罚,他今天还有没有命离开书房。
他吸了吸鼻子,被先生狠狠逼过这一场,他冷静下来,乌恒璟闭上眼睛,不去想自己有多疼多委屈,而是专注于先生的命令。
先生要他回想当日说过的话,他便认认真真地复盘,从他闯进病房开始。
他记得那一日,师祖和先生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坐一立,先生微微弯着腰,淡笑着与师祖说话,师祖是那么温柔,温柔里却也有独属于训诫者的强大气场,一下子把他给看呆了。
嫉妒顷刻间吞没了他,他大步走到先生面前……
乌恒璟猛然睁开眼睛!
他想起来了!还有一句!
当时,他大步走到先生面前,厉声质问:“你说昨晚有事,你的事就是来私会旧情人?”
他后来知道了,先生和师祖从未表过白,他记得他们从未戳破过那层窗户纸,那么,难道说“旧情人”这个尖锐的称呼狠狠划过乌恒璟的心脏难道说,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表白”,来源于自己?!
乌恒璟瞳孔地震:“还、还有一句,学生当时问先生你说昨晚有事,你的事就是来私会旧情人?”
如果能重来,乌恒璟一定会掐住自己的脖子、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把那些该死的话说出口。
“对不起啊,学生不该替您表白的。”
鬼使神差一句话说出口,乌恒璟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才那顿能逼死人的拷问与耳光,让整个书房的气氛凝重到无法流动,却因为乌恒璟这句话,撕开一个裂口,凝重的空气散开,有几分滑稽。
乌恒璟:……
珞凇没接话,乌恒璟更尴尬了,只能用认罚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回先生的话,一共一百五十个字。”
乌恒璟说罢,跪正,余光瞄到先生按停计时器,心里微微松一口气,知道拷问环节算是过关了。
但是拷问环节之后,是更难熬的挨罚环节。
以往,他挨珞凇的罚,多是十下、二十下,他从来没挨过一百五十下,还是打在如此不扛打的位置,他不知道该怎么熬。
珞凇不疾不徐地问道:“冲动冒犯的错,我罚过你几次?”
乌恒璟跪在地上,思索着这个问题。
第一次,也是最惨的一次,发生在他还没跟着先生的时候。
珞凇前一天还跟他说自己不收人,后一天就带着自己的“sub”去黑阁半公开惩戒,乌恒璟气得冲进珠帘怒斥“珞秉寒,为什么要骗我”?!
后来发现纯属误会,那个人不是珞凇的“sub”,他甚至不是个“sub”,他只是珞凇的弟弟秦子良。
那一次珞凇甚至没有亲自动手,按照黑阁会员守则规定,判了他公开鞭刑二十,由当日值班委员Non-sense行戒。
后来,在秦子良办公室,珞凇又补了一顿罚。
也是在那一次,珞凇教的他,顶嘴的惩罚,是上下两张口,任选其一。
算起来,今日的情形和当时何其相似,唯独不同的是
当时他还是从未跟过珞凇的小孩,现在是珞凇公开收下的学生。
乌恒璟咬向下唇,神色骤然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