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恒璟手背用力抹掉眼泪,准备站起来去取他的专属戒尺。在他公开拜师时,珞凇送给他一柄专属戒尺,紫黑色檀木质地,尾部刻的“璟”字为珞凇亲笔所书。上次罚过之后,他的专属戒尺一直放在珞凇的书房,还未拿回去,此时正好拿上继续用了。
怎料,乌恒璟身子刚一动,就听到身后一声冷斥:“让你起来了?”
乌恒璟脑子嗡地一声,身体先于脑子有了反应,双膝快速一曲,跪伏到地上。小孩手脚并用地爬了一步,像是担忧自己一副弓着背狗刨的模样太过难看,特地停下来调整姿势,摆出塌腰耸臀的姿势来,红肿的后庭在腰肢延展中充分暴露在身后那人的视线里,像一条调教优良的小狗一样,晃动屁股,一步一步爬到书柜前,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勾人。
珞凇坐在椅子上,见那孩子颇有“创意”地爬过去,微微摇了摇头他本来的意思,是要他膝行。
光阴荏苒,一晃十年。
十年后,再次见到段华卿时,珞凇心中那份独属于少年人的悸动已沉淀得干干净净,在他心里,那只是他的老师,他唯一的老师。
前夜,老师病危抢救,傅长砚让所有师门子弟回家休息,他一人留守。珞凇赶到医院时,老师已经睡下,他没去打扰,在医院守了一宿直到清晨老师醒来。
清晨苏醒后的老师,第一件事便是召珞凇见面。珞凇与老师聊了十余分钟,多年未见,珞凇略有拘谨,但属于师门的尘封记忆仍然逐渐苏醒。他素来冷静又果断,与师门的一切都断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可直到重新看见老师时,才恍然意识到,那些记忆只是被封存,从未被清零。
在重新见到老师的那一刻,珞凇是感激的,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再与老师交谈的机会,因此感激老师的宽宥与仁慈。
然而,老师的宽广胸襟换来的是他家小孩冲动的冒犯。
时隔多日,当珞凇再次回忆乌恒璟那日所作所为时,仍然觉得,小孩当初不敬师长的冲动之举值得一顿足够记忆深刻的惩罚。明知道段华卿是师祖,无论有什么误会、什么委屈,都不该不管不顾地冲进师祖病房大吵大闹。
只不过
看着小孩被自己吓到只敢爬去书柜前取戒尺,珞凇没来由地心头一软。
冲动、毛糙,但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在珞凇复杂的世界里,这份单纯炽烈,显得尤为可贵。
可惜,珞凇素来擅长隐藏心绪,等乌恒璟双手高捧着戒尺,膝行到先生面前时,珞凇已经掩去所有心绪,恢复冷淡:“右手执戒、左手受罚,将你说过的话重复十遍,每说一遍,行戒一记。”
“是,先生。学生当时说……珞、珞秉寒……”
平日里,珞凇并不拘着乌恒璟的称呼,但训诫场合里,珞凇要求他喊“先生”,每次喊错必定要罚,所以,此时此刻,当乌恒璟肿着后庭、一丝不挂地跪在珞凇面前、手里拿着戒尺准备自罚时,喊出“珞秉寒”这三个字,乌恒璟简直心虚到无以复加。
“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这一巴掌,我……”
他当时说的是: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当初骂人时有多解气,此刻挨罚时就有多难熬。
冲动之下说出口的话,如同刺向对方的利刃,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本着撂狠话的心态,而此时此刻……
乌恒璟咬了咬嘴唇,心里一万次后悔。
他当时为什么要说“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万一先生要他每次见面都自罚,他该怎么办?
乌恒璟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乌恒璟说完,高高扬起戒尺。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挨手板时要眼看着戒尺落到掌心,本就非常恐怖,现在要他自己动手,恐怖加倍。
啪!
戒尺重重抽在掌心,一道红痕,疼得乌恒璟周身一颤。
“学生当时说……珞秉寒,以后、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否则这一巴掌,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啪!
第一下戒尺,把乌恒璟疼得胳膊都软了,可是先生面前,他不敢放水,硬咬着牙重重又是一下抽在掌心。
自罚的滋味属实难捱。
原本刺向对方的利刃此刻调转枪头,刺向自己的心脏,一个字、一个字地提醒他撂狠话的后果。
“学生当时说……”乌恒璟冷汗都掉下来了,“珞秉寒”三个字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先生请恕学生大逆不道之罪,学生直呼先生名讳,是大不敬之罪。”
珞凇好似没听见一般,冷脸看他。
乌恒璟从前单知道撒娇会掉地上,如今才明白,原来认错也会掉地上。
没有办法。
乌恒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珞秉寒,以后……别让我再……”
他越说声音越小,嗫喏着,羞耻着。
“大声,”珞凇一丁点都不肯饶他,严厉提醒,“那日在你师祖病房中话音掷地有声,怎么,现在允许你说个够,反而不敢说了?”
“学生、学、学,” 乌恒璟被他训到舌头打结,只剩干巴巴地认错,“学生知错。”
没有任何回应。
先生似乎要将冷处理进行到底,乌恒璟痛苦不堪,只得清了清干巴巴的嗓子,吐字清晰地说道:“珞秉寒,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这一巴掌,我见你一次,打、打你一次。”
乌恒璟的脸颊烧起来,他低头看向手中戒尺,腹诽道:确实是见一次打一次,只不过挨打的是自己。
啪!
掌心就那么一点地方,宽厚的三记戒尺叠上去,掌心被打了个遍,灼热的温度烧起来,像是无情地嘲讽,嘲讽他当初“见一次打一次”的话。
他绝对是失心疯了才会讲出想要打先生这样的话来。
乌恒璟一遍又一遍地说,一尺又一尺地打,明明只有十句话,他却说得口干舌燥,浑身都冒起一层薄汗来,直到“十下罚毕,学生知错。”
“你知的什么错?”
珞凇淡淡一问,乌恒璟却不敢随意回答,刚才一顿训诫,让他吃够苦头,此刻见珞凇问他,他双手举起戒尺,恭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