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舍狭仄,陶彦青扶着墙缓缓坐下。
刚展开试题,忽然之间,孩子在他肚子里动起来,他闷哼一声,攥紧笔杆,待阵痛稍缓,才抖着手写下姓名,左手则轻抚在肚皮上,心里默默哄着宝宝安分些,而那小家伙好似真的有所感应,也不再给陶彦青找麻烦。
第二日晌午,忽有巡考官惊呼:“甲字七号考生晕倒了!”
监考官疾步冲入号舍,却见陶彦青蜷缩在地,面色惨白如纸,抱着肚子打颤。
“你、你没事吧?我们可以派人送你去医馆。”
“不必……”陶彦青喘息着摇头,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青砖上,“学生……能写完。”
监考官长叹一声,解下腰间的薄荷膏放在桌上,记住了这位特殊的考生。
第三日黄昏收卷时,陶彦青的襕衫已浸透冷汗。
他踉跄着往贡院外走,还没到跟前就望见凌恒站在门口最显眼处,而凌恒一望见他,便逆着人流向他奔来。
凌恒熟练地将陶彦青打横抱起,陶彦青实在是力竭,便没有责怪凌恒什么,只软倒在自家相公怀里,伸手勾住他脖颈。
陶彦青望见凌恒通红的眼眶,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别担心,考完了,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这还用问。”凌恒低头与陶彦青碰了碰鼻子,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家宝贝济世宏才,最差也得拿个探花。”
“又胡说!”
这三日于凌恒亦是煎熬,平日里他从不担心那些未发生的事,可是事关陶彦青,就全都不一样,何况现在陶彦青还怀着孕,虽说现在胎已很稳了,可是凌恒仍然担忧,他不知道陶彦青会不会被那些孕期反应折磨,会不会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会不会被其他人传染得病,会不会受苦……
直到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他才觉得心里的石头落到地上。
事实上无论陶彦青考得好或不好,他都不在意,他只是想陶彦青高兴,只是想陶彦青平安。
放榜那日,凌恒死活不许陶彦青出门,自己起了个大早,挤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找名姓。六捌;寺捌‘捌伍壹伍六 日日更‘
这次他一眼望见,只因“陶彦青”三字高悬一甲第三。
凌恒一时竟愣在原地,被人潮撞得东倒西歪,都快被挤出去了才忽地大叫起来:“我老婆中了!我老婆中了探花!”
周遭看榜的有人觉得他是疯了,也有人想起春闱那日遇见的大肚双儿,问凌恒:“你老婆就是那个怀了孕的双儿?你说他中了探花?!”
“探花郎是双儿?”
“何止!听说还是个怀胎九月的双儿!”
议论声炸开时,凌恒已逆着人流狂奔回府。
陶彦青正倚在榻上看书,他身子重了,就连走动都费力,见凌恒推门进来,喘着粗气却不说话,即使他对自己的文章自信,也一时有些忐忑:“如何?”
凌恒不答,猛地将人搂进怀里,吻落在他的眉心:“青青,我说什么来着,探花!”
隔日翰林院学士亲自送来官帖,说是皇帝得知他以怀孕九月艰难应试,还中了探花,特意把他的考卷抽出来细看了一番,朱批“有治世之贤才”,如今虽只是翰林院编修,日后还大有作为。
看在陶彦青临盆在即,又特批他出了月子,调养好了再赴任。
在一个春夜里,陶彦青胎动发作。
凌恒知道陶彦青临盆是这几日的事,于是早请了产婆和徐九在府上暂住,他望着痛得直冒冷汗的陶彦青,比那日他将死时还要难受。
产婆连推带攘地把凌恒赶出门,凌恒一步也不敢走远,守在门口,好像这样就能离陶彦青更近一些,分担他的一部分痛苦。
凌远与沈氏也守在门外,半个时辰过去了,屋内凄厉的痛吟声还在继续,沈氏安慰凌恒当年他出生的时候也是这般,等过了便好,凌恒仍是拳头握得死紧,手扣在木门上,生生抠出了指痕。
他忽然后悔让陶彦青怀孕,都是他让陶彦青这般痛苦,若是有什么意外,他简直不敢想……
终于,婴儿的啼哭划破晨曦,产婆喜滋滋推门道:“恭喜大人,是个小公子!”
凌恒压根不管她说什么,只径直闯进房中,扑到榻前,握着陶彦青的手,转瞬间眼泪已落了满面。
陶彦青长发披散,面色憔悴如纸,却仍撑着抹去凌恒颊边的泪,道:“哭什么,我们有宝宝了,该笑才是。”
凌恒握住陶彦青的手亲了亲,一边哭一边笑起来:“对,该笑,我老婆这么好……我爱你,青青。”
“我也爱你,相公。”陶彦青柔声道,不由得也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凌恒吻去他眼角泪痕,为他掖好了被子:“睡吧,未来的路,我和孩子一起陪你走。”
未完
又是一年杏花纷飞时,翰林院外的青砖道上落满香雪。
陶彦青抱着几卷书册自廊下走过,青色官袍迎风飞舞,腰间依然系着那个不起眼的青色香囊。
“陶侍读!”同僚迎面经过,笑着对他说,“凌大人今日又来接你了!”
虽说凌恒来接他已有几年了,可是被旁人说起时,陶彦青仍会觉得有些羞赧,他点头微笑,看似无波无澜,雀跃的步伐却泄漏了他的心意。
翰林院正是退班的时候,一群文人或是步行或是坐车,唯有凌恒一人骑着雪影,他着一身绯红的飞鱼服,身形挺拔,颇为神气。
他不笑的时候很有些威严,那些不知道的惧怕锦衣卫,或是认出这位就是前阵子瓦解四皇子余党的那位,都躲着他走。
在望见陶彦青的那一刻,凌恒的脸上露出笑意,一瞬间从“锦衣卫指挥佥事”变回了那个眼里只有老婆的傻小子。
陶彦青小跑着过去,仰着脸冲凌恒微笑,凌恒便拉着他的手让人坐到马上,把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他倒是还想更亲热,又被陶彦青推开了。
当着这么些同僚的面,陶彦青很不好意思,只说回家再弄陶彦青的脸皮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薄,当然了,某些人的脸皮也是一样的厚。
凌恒在陶彦青颊边偷了个吻,骑着雪影慢慢往南街走去如今二人已出来单独立府,他们用积攒的俸禄买了个小宅院,离侍郎府不远,白日里他们把小孩送到侍郎府那边,等到夜里回家了再接回去。
咳,不过偶尔二人想单独做些什么的时候,便会让小子在父母家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