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晨光斜斜洒入书房,案几上摊着陶彦青整理好的书册,砚台里的墨汁未干,散着淡淡的松烟香。
陶彦青端坐在主位,嵴背挺直如竹,指尖轻轻点着凌恒昨日的功课,眉头微蹙。
“前日的《论语》,你到底学进去多少?你看看你写的:生死不由命,富贵在人谋……”
陶彦青一开始以为凌恒故意和他作对,感到生气,念着念着又觉出些不同寻常,抬眼望着向凌恒,他的便宜夫君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条腿懒洋洋地搭在椅背上,手里转着支狼毫笔,笔尖的墨汁险些甩到陶彦青衣襟上,他察觉后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
被陶彦青看了几眼之后,凌恒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故意唱起反调:“本来就是嘛!说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看全是胡说八道,都是那些不想努力的人才会把失败归因于天命!小爷我偏不!”
凌恒摇头晃脑的,他本来是想逗陶彦青玩,没想到等他说完,陶彦青仍望着他,愣了愣神,凌恒觉得奇怪,问他:“你怎么了?不骂我吗?”
陶彦青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自小便是学堂里最好的学生,从不怀疑母亲和夫子说的话,而对于孔圣人这般的被传颂千年的前圣,他更是视作金科玉律,从未怀疑。全天出文(机器人一;一03796*钯二依
今日被凌恒这么一说,他才忽然意识到《论语》也并非句句都是不容置疑的。
陶彦青望着凌恒,这人看起来一副不靠谱的样子,身上却好像有种特殊的韧劲。感觉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可以改变世界。
“你笑了?你笑什么?”凌恒一见陶彦青笑,从椅子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陶彦青面前,奇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陶彦青不答,凌恒非不肯,缠着陶彦青半天,陶彦青说“也有点道理”才把人哄回椅子里安分坐着。
不过凌恒是不可能真的安分的,他把脚抬到椅子上,在乱成一团的桌上翻出那本《论语》,已被他画得乱七八糟了,他问:“陶小夫子,今天学什么呀?”
陶彦青心下一动,心说《论语》大概是不适合凌恒的,他从书架上又抽出一本书,递给凌恒,道:“你既觉得无趣,今日便读点其他的。”
凌恒接过来一看,封面上五个字《庄子·逍遥游》,凌恒笑道:“哦哦逍遥游啊,我知道我知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陶彦青心里一喜,心说竟被他阴差阳错找到了因材施教的方法,还没高兴一会,就听凌恒继续道:“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凌恒自娱自乐,笑得直拍桌子,望见陶彦青抿紧的唇和跳动的额角,才收敛了点,道:“我记得科举不考这个呀,那你还给我讲?”
陶彦青本想说读书并非只为科举,亦能修身养性,转念一想觉得对凌恒说也白说,他道:“那你还是想听《论语》啰?”
凌恒立马乖巧地说:“别啊,咱们还是学这个吧,陶小夫子。”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陶彦青的声音悦耳如山泉,诵读时抑扬顿挫,竟让凌恒渐渐止了笑,专注地听着他一句句念着,再拆开来讲透了。
“这大鹏鸟飞南海,关小虫子什么事?”凌恒揉着鼻子嘟囔,眼神却不由自主追着陶彦青手指那手指青葱白玉一般,指尖点在书页上,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指节处泛起粉色。
“蜩与学鸠囿于榆枋,自然不懂鲲鹏之志。”陶彦青抬眼看他,眸光灼灼,“有人甘做井底蛙,有人要扶摇九万里,你想当哪一种?”
凌恒一怔,他想起幼时逃学跑去放风筝,被父亲拎着衣领拽回学堂时,哭着跟父亲说他只想每天吃喝玩乐,凌远恨铁不成钢地感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那时他年幼懵懵懂懂,如今听着陶彦青念“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胸腔里竟莫名滚过一阵热意。
这庄子,好像确实比以前学的那些更对他胃口。
意思讲完了,照例是背下来,过几日陶彦青会检查。
“我若今日背下这段,有什么彩头?”凌恒忽然倾身向前,对陶彦青笑得一脸狡黠。
既然要他学,那必不能白学。
陶彦青后退半步,警惕道:“你想要什么?”
“我背一句,你亲我一下。”凌恒忽地用手指勾着陶彦青的腰带,把他拉进。
“荒唐!”陶彦青耳尖瞬间通红,拂开他的手便要起身,却被凌恒一把拽住衣袖。
“那我不学了”凌恒拖长音调,作势要往门外溜,“反正陶小夫子不管我,不如去戏园子听曲儿……”
“站住!”陶彦青咬紧后槽牙,到底是狠不下心真不管了,“……背完一段,只亲一下。”
凌恒眼睛一亮,蹿回座位抓起书册,嘴里念念有词。
陶彦青望着凌恒一会念叨,一会闭着眼背诵,忽然觉得这混世魔王认真起来的模样,竟比平日顺眼许多。
半个时辰后,凌恒“啪”地把书掷在桌上,得意洋洋翘起二郎腿:“‘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怎么样?一字不差!”
陶彦青怔住了,他原以为凌恒至多囫囵吞枣背个三四句,没想到这人一旦较起劲来,记性竟好得惊人。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迷住了?”凌恒望着陶彦青笑,视线定在他淡色的唇,喉结微微滚动:“陶彦青,你休想赖账。”
“我、我没有。”陶彦青下意识地反驳,却见凌恒一脸得逞的样子。
他用自己的右脸颊对着陶彦青,指尖点了点,美得要上天,“亲这儿~”
陶彦青不情不愿地挪到凌恒身前,因凌恒坐着,他微微弯腰,闭了闭眼,豁出去般凑近他。
窗外传来蝉鸣声,时而有下人经过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可是陶彦青感觉书房里格外安静,静得他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凑近时他嗅到凌恒身上的气味,是皂角的香气,他早上大概偷吃过糖,有些许甜味,让陶彦青心跳陡然加快。
唇瓣就快要亲到脸颊时,凌恒忽然偏头,这一下亲在凌恒嘴角,温热呼吸有一瞬间的交错,陶彦青一时感觉心就要跳出来了,极近的距离让他有种把心事暴露在对方面前的感觉,于是急忙逃开。
凌恒还没回过神来,那个吻太轻,稍纵即逝,他只感觉到陶彦青的唇很软。
凌恒的心砰砰跳着,叫嚣着想要靠近,他道:“刚才那下不算,你再亲我一下~”
回应他的是一卷砸过来的《孟子》。
秘藏
“咦,娘去年给我买的那件褂子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