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满理直气壮的两张脸映在他冰霜般的瞳孔里,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仿佛腐烂已久、爬满蛆虫,早已无可救药的一滩臭水沟。
“…我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去跟洛云帆诚心诚意地道歉。如果不去,那今天这顿饭,就是我和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推门就走,连多看一眼都嫌浪费人生。
自打入秋以来,京城的艳阳却丝毫不见消弭,仍旧毒辣异常,和盛夏七月天的酷暑分毫未差。万里晴空火辣辣地灼烤着大地,老百姓东盼西盼,却连滴雨水的影子都没见着过。
一连干旱了整整两个月,似乎就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今日,才过晌午便气压骤降,天空中阴云密布,城市里风声呼啸,四周静悄悄的,街头巷尾一个行人也没有。
纪疏星还未来得及走到停车的地方,瓢泼大雨便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淋了他一身。
他也不躲,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处,失魂落魄地张开手心――
那上面空无一物,仿若命运对他彻头彻尾的嘲弄。
纪疏星年少轻狂过,恃才傲物过,但他毫不怀疑地相信着,这双手总有一天能触及青天,会摘下高不可攀的明月。
他出身优裕,天性孤傲,所以有资本也有底气不去在乎外人的看法。他便也理所当然地妄自揣测――一厢情愿地觉得和他一样好强的洛云帆,怎么可能会在意所谓流言蜚语。
可他错了,大错特错。
洛云帆和他的出身不同,成长环境更是天差地别,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概括他人的苦难,更不能一概而论将自己的感受平移到对方的身上。
而这些年来,他有意无意的冷落是种子,他粗枝大条的疏漏是土壤,为那些见不得光的毒瘤提供温床,在环境的共同作用下,最终,招致了最坏的结果――洛云帆所遭遇到的那些数不清的暴力和不公,竟然全都源自于他!
是他以在乎为由,以失约为理,在长达数十年的时光中,直接或间接地数不清多少次对洛云帆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却还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死活就是放不下那该死的骄傲和自尊,哪怕走上前去,连关心地问一句“你最近过得好不好”都没有过。
比起虞向海,他不够主动,不够细心,不够周到,不够敏锐。
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明明只是开口问一个联系方式就能解决的事,他竟从来没有把握住哪怕一次,总是模棱两可远远地缩在后面,从来不敢鼓起勇气走到洛云帆的面前,大大方方地询问电话,把关心和重视光明正大地摆在明面上。
如果他当初能表现得稍微热情一点,细心一点,他身边的人又怎么敢打着他的旗号,仗着他的地位肆无忌惮地欺负洛云帆……
是他思考问题太过幼稚,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不在乎,甚至不闻不问,就那么无视恶意在阴暗的角落滋生发酵。
最终,酿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虞向海或许说得并不全对,但或多或少还是一语道破了最为关键的部分――
在年深日久的执念里,他只顾得上自己患得患失,却早已忘记了洛云帆最需要的、最在意的是什么:
他看上去什么也没做,可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了――
在洛云帆遭遇因他而起的霸凌时他没有表态,没有维护,没有安抚,甚至在对方失去母亲,最痛苦最难过的那几天,他只顾自怨自艾,反复念叨着他那点舞台剧,就连一个像样的、温暖柔软的拥抱都没有给过。
往后的十年里,他不仅毫不知情,还要斤斤计较,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抬高姿态,让本就难以解开的矛盾和误会更加根深蒂固。
他明明没有发号施令,周围的人却总是扛着道德使者的大旗,粉丝甚嚣尘上,媒体推波助澜,恨不得把洛云帆挂在绞刑架上凌迟示众;他错得最离谱的一点恰恰就是――从未公开表达过自己的看法和喜恶,任由追随者一次又一次肆意抹黑诋毁他的竞争对手。
身为公众人物,他可以做的事,明明非常非常简单――
站出来,喊一声“停”就够了。
可他偏偏没有。
那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并非都是命运的玩笑。
他的执念是起因,他的疏忽是养料,因而
最终咎由自取,才造成了今天的一切。
……
暴雨倾盆,纪疏星站在雨幕中一动不动。
天地浩大,他却形单影只,如同一尊被世人遗忘的雕塑。
作者的话: 【作家想?f的??:】打滚撒娇求评论呀qwq
第95章 : 他用万分憧憬的眼神仰视着洛云帆,眸光闪烁,羞涩却又直白
京城核心商圈。
来此地消费出入者非富即贵,就连名不见经传的小巷道里都停满豪车,一眼望不到头的纸醉金迷,每一丝空气里都是财富和权力的味道。
在这片霓虹闪烁的富饶销金窟内,唯有一家画风迥然不同,甚至就连装潢都显得和别家有些格格不入――
环绕式的教堂门扉与整扇烤漆玻璃掩映在成排的云杉树林里,来自中世纪特有的复古哥特风屋顶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驻足侧望,目露惊艳之色。
它就像是盛开在腐朽淤泥当中那唯一一朵出尘不染的莲,纯洁神秘,干净至极,其独特鲜明的禁忌感简直是最完美的毒药,诱惑着那些挥金如土、奢靡享乐的有钱人,在千篇一律的视觉刺激和猎奇尺度中,去渴求去寻觅着哪怕那么一丁点前所未有的、富有创意的全新体验。
顾宁远战战兢兢紧跟着前面那道颀长身影,一直到落了座,他还仍旧有些头重脚轻。
“坐吧,你想喝点什么。”从来只出现在大银幕上的漂亮面孔此时距他仅一米不到,“别客气,今晚我买单。你只要玩得开心尽兴就好。”
那双桃花眼隐匿在缱绻迷离的光影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竟微微挑了起来,似有若无地冲他wink了一下。
顾宁远一瞬间脑袋充血,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不真实的感觉化作一种醉酒般的眩晕,让他说话的声音都在轻微发颤:“……我,我来一杯蓝色加勒比就好。谢谢帆哥!”
“甜点要来一些吗?”
“好、好的。蛋糕就好了,谢谢。”
既然是洛云帆请客,自然是他主动唤来侍者,一口气点了两杯鸡尾酒和好几样漂亮精致的西点,而后刷卡买单,一气呵成。
顾宁远一直埋着头,完全不敢看那些令他眼花缭乱的英文名下面,印着的是多么昂贵到离谱的单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