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在这段漫长到令人心碎的时光背后，他竟遗漏掉了一些极其重要、极其关键的细节――

“和我这种虚伪又心机深沉的人做对手，让你如鲠在喉，让你厌恶又难受，但你一定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就算你再怎么看我不顺眼，也没必要屡次在公开场合让我难堪吧。既然你可以无嫌隙地和我拍戏，那至少下次走红毯的时候，稍微配合镜头营业几秒钟可以吗？纪疏星大影帝？”

洛云帆在人前极少轻易泄露情绪，他温和惯了，一时之间说了这么尖锐的话，显然是早已在积年累月的霸凌和打压中忍耐到了阈值。

“所以……他们，一共打了你几次？”

在一阵窒息般的沉默过后，纪疏星张了张唇，哑着声音问：“所以，被公布在网上的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是真的，当年学校里有流传你因为斗殴却不曾被记过的传闻也都是真的。”

“关于这件事，你可以问当年的知情人，比如说――闻老师。”洛云帆没有重温旧日伤疤的爱好，因此根本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会查清楚的！”影帝哽咽了一下，又一次激动了起来，“你今天所说的一切我都会仔仔细细地调查清楚，不管你还需不需要真相，我会把过去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弄个水落石出的！一切因为我而产生的谣言，我都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还有，洛云帆，无论如何请你不要误会――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从来没有！我只是…只是……”

他艰难地组织措辞，在洛云帆清亮如雪一般的视线底下，就像是正在被审判的罪人。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洛云帆，真的对不起……无论如何，我都欠你一句郑重的道歉。”

“……”

洛云帆却像是压根没把他的说辞放在心上似的，只是柔柔一笑，顺手把他面前的水杯给收走了。

好像在用行动告诉纪疏星――

来迟的对不起，他并不需要。

既然都撕破脸了，那索性一次性把该说的都说完。洛云帆放好水杯转过身来，严肃而认真地对他道：

“纪疏星，我们只是因为共同合作电影而成为搭档，是同事的关系。配合你上镜宣传也好、在社交媒体上互动也好，那仅仅只是因为工作需要。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答应过你拍摄期间配合交往的事而对我的行为有所误解，那我可以为我的不慎和违约向你道歉，如果你打算走法律程序解决此事，我没有任何意见。除此之外，我给不了任何你所期待的回应。毕竟――合作归合作，私下归私下。”

“……你和虞向海之间，也是这么公私分明的吗？”

影帝深沉地望向他：“为了顾及他的心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和我划清界限？”

“没错。怎么，你害怕了吗？”洛云帆唇角上扬，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怕我榜上虞家这艘大船后，会不择手段地针对你？还是怕我又一次用‘不光彩’的手段赢得本来该属于你的荣誉？”

纪疏星恍了恍神，几乎不可置信地瞪着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的洛云帆。

“――要曝光丑闻，或是打压舆论，都随便你。”

论气场，天王可从不比影帝弱，更何况他远比纪疏星更加伶牙俐齿：“但别忘记了，我可是被你钦点的男主角，如果你在这个关头去向媒体爆料我和虞先生之间的那些事，最后亏损最大化不是别人，一定是你。纪影帝，你确定你要这样做吗？”

“……你知道《迷局》背后的资金动向，你一直都知道！”纪疏星忽地一下反应过来，急切道：“既然知道，你又为什么会受制于他？我也是资方，他能帮到你的地方，我也可以帮到！”

“不，你不能。”

洛云帆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四两拨千斤了甩开他的手：“纪疏星，你或许早就已经不记得了。在你被人群簇拥着庆祝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你们恰好走进了我所打工的那间酒吧，凌晨两三点，我站在那条红灯区嘈杂喧嚣的广告牌外面，一张一张数着你们点酒时要我唱歌所赚来的小费。

“而其中好几张――都是从你那桌拿到的。”

纪疏星愕然。

他拼命思索着，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那一夜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心情不好，于是点了很多很多酒，叫来了全店最好看的服务生作陪……一群人在包厢里又唱又闹，吵得他头昏眼花，没多久就散了。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他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洛云帆深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凝视住纪疏星，眼底如潭水空明，似乎一眼就洞悉到灵魂深处。

“从那一天开始，我总算真正清醒而确切地意识到――我想要获得和你一样的地位与成就，就必须比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所以，我选择了和虞先生在一起，对我来说，这是命运的馈赠，就像命运让你降生在一个富裕美满的家庭，因而你生来就站在更高的起跑线。不是么？”

“那你也不能…不能……”纪疏星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不能什么？我不能自轻自贱，还是不该用身体去做交易？只不过因为你生来就拥有比我更多的东西，所以你现在就可以轻飘飘地站在道德制高点，质疑我的选择，批判我不够洁身自好？”

“不过，这些事一点也不重要。纪疏星，你过去、现在、包括将来会如何看待我，”洛云帆忽地凑上前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

纪疏星浑浑噩噩回了家。

夜幕降临，房内漆黑一片，他忘了开灯，整个人一下跌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也不知过了过久，他掏出手机，点开国内最大的社交媒体app，在热搜惊爆一栏，竟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tag：

#有可靠消息指证洛云帆进出看守所#

#深扒汪思远暴毙死因背后存在的几大疑点#

#洛云帆被强制刑拘，疑似现场曝光#

#买凶杀人交易画面流出#

……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么丧心病狂的谣言能上热搜本身就很离谱了，洛云帆的经纪公司到底在干什么？离谱到这个地步的造谣也没个人来处理一下？

评论区全是污言秽语，脏得几乎不能看：

“早就说了lyf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势力，他还在z大时候档案就不干净，聚众打架斗殴这种事，轻则被逮捕，重则要进橘子……他倒好，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该读书读书该毕业毕业。”

“要说他这么些年没认识几个道上混的干爹，我是不信的――长了这么浑然天成的一张狐媚脸，每天在镜头前冰清玉洁的，谁知道他私底下在干爹床上有多卖力呢。”

“娱乐圈谁没干爹，就i螺人被洗脑洗魔怔了才信他那套努力清白的人设……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努力把干爹伺候得开心，这么多年一直捧他倒也是本事好吧。不得不服！”

“汪思远死有余辜，他也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