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蒋危很笃定地回答他。

身边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蒋危隔着被子拍了拍:“我听程昱他大哥说,应该不会公开判,这个级别的干部曝光会引起社会舆论猜测,但职务肯定没了,打算保留他一个副主席的头衔,从政治局和组织部除名,送去秦城等着入土。”

庄玠没有说话,蒋危觉得他应该是高兴的,于是想了想,组织好语言说道:“……我爸也跟中纪委走了,但有主动投案情节,这次抓捕,他提供的证据起了很大作用,可能会轻判。”

房间里一片沉寂,庄玠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开口:“是你把东西交给国安的?”

蒋危的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庄玠的手,语序逐渐变得凌乱:“我是想让事情早点过去,他确实把路走偏了……我,我挺不孝的,前两年好像有个省的高考作文,写女儿举报爸爸高速打电话,那时候还全网都在讨论这个事儿来着不是?我觉得我没做错,我混账,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到最后,蒋危声音低下去,咬着被子的一条边儿,牙关紧绷,压抑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些天他极力驳斥他的心,做这个决定是出于对错,完全没有任何私人情感的影响,但是他说服不了自己,每次一想到这件事,只要往深里一想,就能想到他披着正义皮的赤裸裸的目的。

他经常在想,他这是图什么呢。

隔着一道血亲的仇,明明没有可能了,还在这一个劲儿地白费力。

他蒋二少往司令部一站,顶着这张能原地出道在影坛打天下的脸,两杠三星肩章挂着,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他们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留着折磨彼此?

蒋危有种深切的恐慌,哪怕他赔上了一切什么都豁出去,可能也换不回这人半分真心。一想到这,他就止不住地浑身发冷,他恨命运欺负人,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更恨自己,恨不得用枪贯穿庄玠的身体然后和他一起去死,好像只有死过一回,他们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期:1铃:午扒扒午=九\铃.整文-

那种悔恨搅得他头痛欲裂,一双手突然覆在他的头颅两侧,轻轻按着他的额角,从庄玠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如同泉水汇进他的血管。

在庄玠的安抚下,蒋危一点点睁开眼睛。

“如果是西米露受伤,你也会这样照顾他吧。”

“那我会送他去宠物医院。”

57

蒋危最终没有去医院,而是借养伤在庄玠这住下来。

那几天他过得跟做梦一样,什么事都不用想,工作也暂时放到一边,甚至连买菜做饭都不用他操心,每天就在国安的食堂蹭工作餐。

因为行动不方便,姚主任给他找了个轮椅,蒋危摇着轮椅,庄玠遛狗他就跟在后面拿着狗粮,庄玠看书他就坐在旁边晒太阳,庄玠走到哪他跟到哪,形影不离。

晚上回到房间,庄玠拿出一个狗爪模样的盆去打温水。

连日来下了好几场春雨,院子里湿漉漉的,狗狗跑两圈小肉垫上都是泥。

西米露抬起打满沐浴露的前爪,在盆里哗啦啦搅两下,洗掉泡泡拿出来,抖抖毛,甩掉水,然后乖乖地伸到庄玠面前,等庄玠拿毛巾给他擦干。

蒋危在旁边泡着脚,瞬间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在庄玠转身去取毛巾的时候,就把脚伸到西米露的洗脚盆里,狠狠踩了两下,硬是把狗挤到旁边,翘着脚,像一条等待别人给他擦毛的大狼狗。

西米露呆滞地看着他,再看看庄玠手里的毛巾,只好把爪子放下去,甩了一下尾巴,有点委屈。

等庄玠拿着干毛巾回来,西米露已经在地毯上自己甩干了,耷拉着尾巴趴在一边,蒋危霸占了它的狗爪小水盆,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等着。

庄玠把擦脚巾往他脸上一扔,懒得说什么转身睡觉去了。

蒋危赶紧拽下那团布,一脚踢开水盆,在西米露的毯子上蹭了蹭,蹭干了就跳上床,一翻身连着被子把庄玠抱在怀里。

他肩膀宽,手长脚长的,现在的姿势抱着正好,庄玠身体偏清瘦,被子很大程度上柔化了锋利的骨骼线条,只有在这样抱着的时候,蒋危才能感觉到怀里这个人是柔和的,可触及的,是属于他的。

“等咱们从这出去了,可以不用一直住你那儿。”蒋危搂着庄玠计划道,“你要想回去也行,周内住那边,上班方便,周末我带你去怀柔住两天,放松一下。”

朋友替他在郊区拿的地皮,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花大价钱请人做了设计装修,准备做他们结婚的新房,到现在连门都没进,蒋危一直对这个事情耿耿于怀。庄玠家有入赘的传统,蒋危吃住都在他那边,心里总是欠欠的,想瞅个机会在这种事上找回男人面子。

“出去以后再说。”庄玠闭着眼睛,恹恹地回了一句,声音轻得跟猫儿一样。

“再说是什么意思啊?你别敷衍我。”蒋危刷地一下坐起来,拍了拍庄玠的脸,趴在他耳朵边喋喋不休,“你不打算跟我过了吗?”

“再说的意思就是再说,先能出去再说。”

庄玠拉起被子捂住了耳朵。

几天之后,中纪委来找庄玠第二次谈话,谈9·22延庆案和北京塔爆炸的细节,讨论责任判定。

纪委那边来的是程昱的大哥程暃,程昱也跟着来了,他们到得早,程暃去跟国安的人办交接,趁着谈话还没开始,程昱在谈话室跟庄玠见了一面。

外面的风波逐渐平息,这几天国安对庄玠的监管放松了很多。

西米露摇着尾巴跑来跑去,见谁都上去贴贴,心情特别好,好像也知道马上能从这里出去了。

“对北京塔的定性出来了。”程昱把他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庄玠,“这玩意儿就跟核武器一样,可以永远不用,但不能没有,更何况现在美国也在做相关方面的研究,听七局透露的口风,是打算把所有的数据和实验员都收编,做去风险处理。”

庄玠正在整理这几天看的书,一本一本放进行李箱,头也不回地问:“那上面准备怎么处理研究所的人?”

“从60年代至今,因为研究牺牲的一律追授烈士,帮507所暗中运作的官员,像白遇河这种科研人才继续留下来用,剩余的就交给纪委查。”

庄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上面毕竟有他们的考量,黎宗平带着研究资料跑了好几个国家,数据已经外泄,要是国防科停止了这项研究,反而会陷入被动。

“那我呢?”庄玠拿着书靠在窗户边,轻轻地问了一句。

关于蒋危说的那些以后他并不乐观,北京塔里被销毁的数据资料,他们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出来承担责任,对他而言,未来这个词还太遥远。

“我今天特意来和你说这个。上次你到我家,让我在沙发上躺了一晚,那事,还记得吗?”程昱的表情有些郁卒,眼里带着几分怨念,“千万不要让国安知道你搞了这一手,一个黎宗平已经够危险了,再来个杀人不用刀的,要是哪天控制了领导人从窗户口走下去,谁受得了?”

庄玠掀起睫毛瞥了他一眼,继续整理东西。

程昱觉得庄玠没重视他的话,又强调道:“我知道你不会,但我怕他们会带你去做研究,现在白遇河接管了项目,正到处游说那些老头,说数据资料缺失,想把你带回北京塔去完善数据。”

最后这句话西米露听懂了,在屋子里汪汪叫起来,对着程昱龇牙咧嘴。

程昱气定神闲地端起纸杯咽了一口水,把它的两只耳朵折回去,后面的话更不敢给这狗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