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有一百种法子捣蛋,卓橦一冷脸皱眉,我就不敢再动,我如果有一万种法子强硬,卓橦一低声示弱,我就无计可施。

所以我把卓橦冰冷的手捉住放进口袋里,对他说:“那我陪你去。”

苏行秋走向卓橦,白大褂翩飞着几乎追不上他的脚步。他在卓橦面前站定,确定对方没有大碍后松了口气,往日的从容似乎才追上他。男人面上端的是公事公办的冷静,牵着卓橦的手却一刻也不曾放开,他不安又缠绵地绕着卓橦的手指。

体检的过程很繁琐,但苏行秋安排得有条不紊。他把疲惫的卓橦揽进怀里,哄他还有最后一项。卓橦难得有点孩子气,他说:“苏医生,我没病也会被折腾出病。”

体检医生起身走出病房,苏行秋终于找到机会亲吻卓橦。那个吻很轻,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已经结束,但是苏行秋搂着卓橦的手指紧紧蜷起,像是见了光要挣脱枷锁的兽类,按捺着奔腾汹涌的爱意,害怕吓到心上人。他说:“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苏行秋很爱卓橦。但我依然划掉了本子上的「苏行秋」三个字,不会是他。

苏行秋遇到卓橦之前的感情史一片空白,多年积攒的爱与占有只要被诸如年龄差,其他更优秀的追求者这样的因素轻轻一戳,就会轰然倒塌,长成阴郁失控的藤蔓锁住卓橦。

然而卓橦绝不甘心被锁住,相恋三年后,他们分手了。我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但是可气的是,胜利的果实被李怀越全然占有。李怀越,是我被卓橦赶走之前,最后一个留在卓橦身边的人,是我们本不该接触到的,另一个阶层的人。

6

一直以来,我的梦想是和卓橦考上同一所大学,但那个元旦假期结束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医学生的培养成本太高,从我开始读到能够经济独立,要花费近十年,我没有办法等那么久,如果我还想拥有卓橦的话。

我以首都大学金融系为首要目标,因为卓橦也在考虑去首都读研究生。高三那年我拼了命地学习,好在我和卓橦是亲兄弟,都很好地遗传了父母的高智商,提升成绩对我来说没有过分艰难。不过成绩的上升也带来一些小小的副作用,我开始陆续接到表白。我读着信里的句子,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才意识到除了智商,我和卓橦在长相上也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更像妈妈,气质冷淡,我更像爸爸,捎带点痞气。

但我的心早已经被卓橦完全占据,几乎每个有梦的夜晚我都会梦见卓橦。起初这些梦还只是日常的温馨画面,是卓橦牵着我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带我去冰淇淋砌成的城堡里吃糖果。但随着白天学习压力的增大,梦境也愈发大胆起来。

梦里我和卓橦睡在一起,他还和小时候一样试图单手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他。但他没有发现,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轻松地挣脱他的钳制,完成我的愿望。我拥抱着卓橦,心脏贴着心脏,掌心扣着掌心。他拍拍我的脸说热死了,我问他哪里热,他伸出手摸到我的小腹处,说,卓淳,你的阴茎这么热你感觉不到吗?

醒来总是一片狼藉。

卓橦教过我性爱的知识,我没有父亲,生理常识理应是由哥哥教的。卓橦毫不避讳地用寻常语气讲出阴茎、勃起、遗精这样的词汇,像在念教科书,但他说出一个音节,我就硬一分,等他说完,我已经被浓烈欲望带来的疼痛逼得满头大汗。我抓着裤缝,求助地看向卓橦:“哥,我难受。”

卓橦的目光落下,我吞咽着口水,听见他的笑声,和那晚我在树林边偷听见的声音似乎很像,我已经快要坐不住,即将融化在地。他往浴室走去,说:“过来。”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

卓橦解开袖口,将袖子挽上去,随即打开淋浴,冰冷的水浇了我一身。我打了个冷颤,像一张卫生纸一般湿透了。卓橦站在一边,水珠溅在他的脸颊、手臂、胸口处,他打了哈欠,问我:“好了吗?”

所以当我白天也开始想念卓橦时,我会走进浴室,打开冷水,试图浇灭这份指向错误的旖念。但是记忆里卓橦衣领上的水渍却越来越大,逐渐将他也湿透了,我清楚地看见湿透后的卓橦,他右肩上有一块菱形的胎记,左手手肘处有一道泛白的疤,我看见他俯身弯腰时蝴蝶骨凸起的形状,衬衫贴在后腰勾出的嵴沟线条......我对卓橦了如指掌,他在我的臆想里栩栩如生。

冷得像冰一样的水流灼烧着我,日日夜夜。我那时终于明白,我根本不可能一辈子只做卓橦的弟弟。

高三那一年过年,卓橦回了家。他那时还和苏行秋在一起,但也许是还没有发展到一起过年的程度,也许是他们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他是一个人回来的。除夕夜我们在姑姑家和奶奶一起度过,奶奶拉着我们的手,絮絮叨叨地讲小时候的故事,讲我们跟着她回乡下老家,我被邻居的大黑狗吓哭,跑出了八里地。我困惑地看向姑姑,姑姑轻轻摇摇头说,这是我们的爸爸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从姑姑家出来,卓橦去了凌觉家。凌觉失踪后的每一年除夕夜,卓橦都会去陪凌父凌母。我孤零零地坐在空旷的屋子里等卓橦回家,我听见开门的声音,听见卓橦问:“怎么不开灯?”

我走上前去按住卓橦的手,紧张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藏不住,我抱住卓橦我们现在已经一样高问他:“哥,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还要讲睡前故事吗?”卓橦单手回抱我,轻笑着问。

十二点鞭炮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我逐一回复同学老师们发来的新年祝福,转头发现卓橦在打电话。估计是苏行秋打来的,卓橦事无巨细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我不满地说:“怎么还查岗啊?他把哥当小孩吗?”

卓橦没接我的话,我便转移话题,和他说起我准备考首都大学的事情。卓橦并没有给我讲睡前故事,但我还是在他安定平和的声音里睡着了。奇异的是,那个晚上我竟没有做梦。

卓橦送我回了学校,我在笔记本里找到了他写给我的纸条:首都见。我将纸条贴在书桌前,顺利考上了首都大学。一年后,卓橦也顺利来到首都读研。

和卓橦重新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我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和他待在一起,而苏行秋却远在半个中国之外。

从小到大,卓橦身边的追求者从未间断,其中甚至包括我的同学,不止一个希望通过我认识卓橦。

我那时已经十九岁,不再是九岁,知道不可能再通过无理取闹得到卓橦的注意力。于是我状似无意地记下他们的名字,专门挑苏行秋来见卓橦时和卓橦说起。

我这样拙劣的挑拨甚至没被卓橦放在眼里,却让苏行秋变得多疑、善妒,他开始更加频繁地打来电话,时时刻刻地监控起卓橦。

卓橦的学业很忙,连我都找不到时间和他见面,我想他也没有空去应付苏行秋。第一个学期结束,卓橦答应和苏行秋好好聊一聊,但那段聊天却以卓橦的报警收尾,他在自己的衣服里发现了追踪器。

我赶到警局时,卓橦已经处理好了一切,我甚至没能看见苏行秋,但我可以笃定,他们不可能再走下去了。我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喜悦,蹲在卓橦面前握住他的手腕,轻声安慰他。卓橦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疲惫,我说:“哥,我们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我们正准备走,却迎面看见民警押着几个年轻人走来,其中两个身上沾着大量血迹,像是喝多了,一个人扯着嗓子喊:“有几个破钱了不起啊?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还杀还杀?马上把你拷起来坐牢!”民警拍了拍那人的脑袋。他身边的警察担忧地说:“我看李家那小子流了不少血,不去医院行吗?”

“他不去医院我能怎么办,把他拷过去啊?给局长打电话吧,我得罪不起。”

“直接......直接给局长打电话啊?”小警察吓得不轻。

这时有人两步走进警局,他身上也沾着血,神色焦急地问:“请问有没有止血包扎的工具?”

我看见他衣领上的logo,五位数的衬衫。富二代闯祸了也会被押进警察局啊,我觉得有点好笑。

警察们还没有做出反应,又闯进来一个人,他两步拉住前一个进来的人,六神无主地说:“李少好像有点失去意识了,怎么办啊?”

卓橦已经向外走去。我跟上卓橦的步伐,只见门口停着一辆车头被撞瘪了的黑色跑车。卓橦敲了敲车窗,车门被打开,我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我看不清车内的情形,只见卓橦当机立断脱下衬衫,绑在那人的大腿上,一边问车里的人:“还有其他伤口吗?”

车里的人回答:“还有几道划痕,伤口不深。”

“把他放平,衣物垫在他的大腿下面。”卓橦一边吩咐一边单膝跪上车椅。

警局里的那两人也出来了,围在车边,我就更看不见楚车内的人了,只能看见卓橦弯下腰为他做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

卓橦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但他的声音很稳:“你们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注意保暖。”他回头看我,“小淳。”我立刻会意,也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卓橦。

“打20。”卓橦道。

“哦哦。”周围的人听到卓橦这么说,下意识要打电话,原先还昏迷的那人却猛地伸出手攥住卓橦的手腕。

“你是医生......?”他的声音哑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