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含玉已?经许久未曾休息，眼下青黑，手臂上数道新割开的伤口还没愈合，因为动?作太大，纱布外渗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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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的人，还有神医谷的弟子们，都在求他，也是在……求他去死啊。

无解

过万的人跪倒, 实在是很壮观的场景，仿佛为民请愿，仿佛理所当然, 只要他们全聚在一起，他们就能安然祈求一切。

哪怕是让人去死。

花含玉颤抖着唇，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连动动唇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晓白站在神医谷弟子堆里?，只觉得荒唐，忍不住想上前痛斥他们，但突然地，他胸膛里?冒出本不属于他的情绪，痛苦、惊惧和疲惫，还有对?结束灾厄殷殷地期盼, 不由分说争先涌上他心口, 劈头就把他淹没了。

这全是来自此刻他扮演的角色的心境。

若他只是晓白，只是个旁观者，即便目睹人们脸上的痛苦，也难以真正感同身?受，但现?在不同，所有的情感直接灌注到他心脏，非得让他明白跪地的人都有怎样的千愁百转。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让晓白真正恐慌的是, 在这些情绪的催动和支配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要朝着人堆里?走去，他脑子里?有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念头, 催促着他去跟那些人一道下跪。

不、不，我不去！

晓白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 他心脏惊叫着，却身?不由己站起，一点点要往外挪，他拼命将迈出去的脚往回收，就导致他整个人动作变得格外滑稽又莫名惨烈，自己与自己无?谓的抗争。

就在晓白眼?睁睁看着自己脚步一点点朝外走时，他眉心被人倏地一点，不属于他的汹涌情绪飞速退去，灵台恢复清明，晓白拉扯的脚步失了力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点住他眉心的是解昀，拉了他一把的是沈负雪。

沈负雪拉住他手?臂，没让人倒下去，问?：“如何？”

晓白仿佛劫后余生，大口喘息。

“修为越低的人越容易受幻境影响，你方才既是晓白，又是当年的亲历者，想必已经?确切知道他们那年的感受，体验过这些，如今让你来选，你会去下跪请求花含玉救命吗？”

如果?晓白只是晓白，他跟沈负雪亲近，肯定毫不犹豫选站在花含玉这边，可亲身?感受过白城病人的绝望无?助，他又会怎么选？

晓白擦了把脸上的泪水，轻喘着说：“不会。”

沈负雪和解昀轻轻看着他。

“我只是个俗人，我惜命，也想活，白城的疫难确实太痛苦了，如果?医仙用药就能救我，哪怕是什么我买不起的珍贵药材，我也会厚着脸求他救我，我余生可做牛做马来偿还。”

“但如果?要他的命，我就不会去了。我依然害怕，可能还会绝望，只是谁的命不是命呢，我怎么可能开得了这个口。”

晓白望着乌泱泱的人群，他手?指还在发颤，但说出的话没有犹豫：“即便有再多的人邀我一起朝他求救，我也不去，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做不出来。”

总是有人觉得，你看，那么多人都在做，我混在人群里?，不过是顺应大流，我渺小，多我一个不多，我没有错。

可人是要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你做出任何行为任何选择，就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并不是藏在人堆里?，你就真的被淹没了。

那只是侥幸者的自欺欺人。

沈负雪揉揉晓白的头，没有说他对?，也没有说他错：“保持你自己的思考，好孩子。”

帐前，沈逸拔剑而?出。

“我数十声，都给我滚。”沈逸眼?睛里?爬上了血丝，是暴怒之相，他说的话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冰冷，“否则不用等疫毒，我来送你们一程。”

众人愕然抬头，对?上沈逸视线，发现?他不是开玩笑，沈逸的威压铺天盖地席卷人群，有些修为弱的被压的一倒，为首的城主还开口想说什么：“沈真人，你不能”

“十、”

“九、”

沈逸已经?开始倒数了。

他的气?势太盛，不敢小觑，来求花含玉救命的，本就有许多胆小人，怎么可能愿意在这丢掉性命，连滚带爬起身?，边跑还边不忘喊：“医仙，真的，救救我们！你大恩大德我记一辈子！啊！”

沈逸隔空一剑削掉他肩上一块肉，聒噪的人顿时嘴里?只剩痛呼，旁人一看沈逸来真的，还有些跪着的也慌忙起身?，乱七八糟开始往外跑。

“真人，我们何错之有啊！”

諵風

“我们只是想活命啊！”

有了一个逃跑的，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谁也不想真被沈逸试剑，乌合之众顿作鸟兽散，留下一地的眼?泪和风中凄凉的控诉。

“我们谁都没有错啊！”

“……一。”

十声数完，方才下跪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些没有出过声的，和至始至终都心疼花含玉的，寥寥无?几，上万人一散，他们这十几人只捞住了一地荒凉。

花含玉无?力撑在萧子乐臂弯里?，他嗫嚅两?下，颤抖道：“我要救他们的，我已经?决定救他们了，但是、但是”

花含玉终于崩溃地哭出了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知道跟九万余人的性命比起来，我的双眼?微不足道，但这也是我的眼?睛啊，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眼?睛啊！”花含玉从没哭得如此痛彻心扉，“我也想再多看你们几眼?，二哥还没回家，灼华还没出关，我也想用我眼?睛再看看他们啊！”

“可我要救的人，连我的命也不会在乎，”花含玉瘫软下来，泪流满面?，“……只要我一双眼?，他们会不会觉得庆幸？”

萧子乐撑住他，只觉得耳鸣头晕，血液逆流，心口难受得要炸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个富贵公子哥，见过商人奸诈耍滑，见过邪修阴毒狠辣，善恶都黑白分明，好坏都可分说，好像总有解决办法，从没遇上过这种，连绝望都要被吞没。

是谁的错吗，谁对?谁错重要吗？谁又能救下所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