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此话一出,原先跳脱的气氛骤然沉肃不少。

解昀没有参与沈负雪和萧子乐的拌嘴,直到此时才重新开口:“柳家已选新少主,我与其中一长老有联络,柳家虽仍有人留意柳非的消息,但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承运十七年,对他们来说注定是个难忘的年份,同一年里,先是柳非失踪,后有花含玉目盲,接着沈负雪修炼出岔,最后解昀出关时,前面所有事都已尘埃落定。

闭关后与世隔绝,短短两年,竟发生这么多事,解昀沿着故人足迹找上去:柳非至今没有消息,花含玉眼睛无法复原,沈负雪……沈负雪带着狼藉的名声和闭口不谈的伤,毫不在乎地站在他眼前。

他已经抓紧缩短闭关时间,却仍没能赶得上。

但此后,他不会再错过了。

萧子乐没有把气氛说僵的意思,他呷了口酒,重新扬起语调:“总能找到的,二哥不在,替你们操心的就成了我,他赶紧回来,我还得朝他诉苦。”

在座四人,沈负雪解昀还有花含玉皆是归墟,就萧子乐一个分神,修为矮了他们两阶,但其余三人都没反驳他的话。

不是萧子乐不优秀,是剩下三人太离谱,如果说萧子乐是天才,他们三就是天骄。

二十出头的归墟大能,千年难得一遇,在同个时代却一口气出了三个,再联系他们的遭遇,逐渐传出这样的说法:这三位天骄遇世而出,生来就是要替世人受罪的。

解昀年少随族镇守十恶渊,随时可能身死,后举族殉道,只剩他一人独活;

花含玉以双目换十万人性命,医者不自医,救了众人,自己却永失光明。

好像就剩沈负雪一个,还有希望破除他们是来受罪的说法了。

毕竟虽然沈负雪不知父母是谁,但天门宗掌门待他如亲子,人生顺风顺水,即便修为出岔白个头发,跟其他两人遭遇比起来也简直不算什么。

萧子乐最讨厌“受罪论”,虽然他经常跟沈负雪拌嘴,但也由衷希望此人真能逍遥红尘,活得潇洒快乐。

解昀和花含玉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的包厢处在二层,是个好位置,侍从在外敲了敲门,说是正式拍卖前会将上次部分流拍品摆出,以固定价格直接售卖,如果客人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沈负雪一听,表示自己要去,解昀无言起身,默默跟上。

萧子乐和花含玉都没兴趣,仍留在包厢。

花含玉情绪比较内敛,但看得出重逢让他很开心,嘴角一直挂着柔柔的笑,萧子乐盯着两人出去的背影,咂摸半晌后道:“我先前刚说过他俩在书院时好像就不对劲,你有这么觉得吗?”

花含玉:“啊?没有吧。”他双手捧着杯子认真想了想,“大家相处不都一样吗?”

萧子乐仔细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好像……好像也就是十六七岁,大家伙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周围人情绪多了份新感知的时候。

他跟沈负雪都爱玩,一起玩得多,某段时间总觉得但凡沈负雪和解昀在一块儿,而他刚好也在场的时候,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总觉得自己莫名多余。

但明明以往都是好兄弟。

不过这种感觉也没持续太久,沈负雪十七岁生辰过去几天后,他回了趟天门宗,得了长辈取的字,再回书院时,萧子乐就没觉得自己多余了。

沈负雪回天门宗前很开心,说是师父似乎替他准备了什么惊喜,但回来后再没听他提过,大伙儿正好注意力都在他新得的“负雪”两个字上,随口一提的惊喜也就被忘了。

是不是从那时起,冥冥之中就有什么变了,只是当时的他们尚未察觉呢?

相争

金满楼将之前流拍的部分东西摆出一条狭廊,沈负雪和解昀穿行其间,沈负雪目光在货品上,解昀目光在沈负雪身上。

沈负雪拎起一块玉佩,晶莹剔透,做工不错,刻的是一只猛虎,价格是五十灵石,沈负雪决定买下来,回去送给晓白。

龙腾虎跃,对少年也是个好兆头。

不过沈负雪刚让人拿盒子把玉佩装上,回头就发现解昀居然替自己付了钱。

沈负雪用折扇挡了半张脸,就露出对漆黑的桃花眼,定定瞧着解昀。

解昀波澜不惊:“说过的,阿郎村花的钱,给你补上。”

且不谈沈负雪早说过不用补,就单说一颗灵石值百两银子,解昀这也给多了啊。

沈负雪垂下眸子转身,这次他拿起一条剑穗,上串一颗麒麟小玉珠,下缀红色流苏,沈负雪飞快付了钱,而后转身就把剑穗往解昀剑上绑。

解昀手指蜷了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垂眸看着沈负雪动作。

沈负雪打结的方式常年不变,一如当年在“心诚树”上给他系上九十九枚祈福牌那样,白皙的手指绕过红线,牵牵绕绕,绳结即成。

沈负雪松手,红色流苏柔顺从他指尖滑过:“好了,这下还清了。”

解昀任由他在惊鸿剑上挂剑穗,漆黑的剑柄延伸出一抹深邃的红,待沈负雪直起身来,解昀才道:“没还清,沈负雪。”

沈负雪呵了声:“那我只好用灵石或者金银直接补给你了,说吧,你觉得还欠多少。”

“数不清。”解昀说,“我和你之间,数不清。”

他声音淡淡,却让沈负雪手指倏地一紧,神情差点没绷住,他死死捏着折扇,把心里翻腾的浪潮狠狠压下去,胸口窒了窒,勉强挤出一句:“我以为我们之间两不相欠呢。”

“那就不说欠,”解昀浅淡如琉璃的眼珠子应着他的话,“种种难辨,我们俩算不清。”

沈负雪胸膛剧烈起伏了下,这话题他不想继续,转身就走,穿过狭廊,回包厢途中,两人一前一后踩在木梯上,耳畔是热闹的歌舞声,他俩之间的静默却宛若泥潭,一步一步,弥足深陷。

有什么算不清的呢,沈负雪想。

往前走,我们谁也不要回头,不就算清了吗?

那年阳春三月,我在榕树上,你在学堂间,风吹动雕花窗棂,隔着一扇窗,我们眼里只有彼此的时候,却谁也没来得及捅破那扇窗户纸。

所以大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