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吱呀打开,通风不好的屋子空气混浊,散发着陈旧沉闷的气息,对其余人来说依然算不上多臭,但晓白已经死死捂住鼻子,快被熏死了。
“先别急着躲,”沈负雪将晓白薅过来,“这次离得近了,再详细形容下味道。”
晓白憋着一口气说话不带停顿:“像几十年没清洗的旧木桶泡在鱼腥味的水里再埋上几捧土长出苔藓”
风扬和云景本来觉得没什么,硬是在他的形容里仿佛也闻到了点那种味道,默默把要踩进屋的脚收了回来。
解昀挑了个重点:“有血腥味吗?”
晓白愣了愣,他看向沈负雪,见沈负雪颔首,晓白试探着走到门槛边,脑袋探进屋内,重新嗅了嗅里面的气息。
“不确定……不对,有,但很淡,非常淡。”
解昀抬手隔空从院子外的树上折下段树枝,树枝飘到他手心,解昀以树枝为剑,将屋内地面上黑漆漆的脏污铲下一点儿.
那仿佛陈年污垢一样的黑泥离开地面,却突然活了过来,泥点子一抻,跟虫子似的飞速沿着树枝窜起,迅猛地扑向解昀。
三把利剑骤然出鞘,直指黑物,不过在剑光到之前,解昀仅双指在袖中一并,黑
楠諷
泥点子就被禁锢在一个泛着微光的小球中,它嘭地撞在光壁上,险些直接散成灰。
“剑气有形,”沈负雪赞道,“你对剑的掌控确实一骑绝尘。”
解昀正是把剑气凝成了光球,困住了黑泥。
方才拔剑的自然是三个少年,风扬被突然窜出的东西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活的?!”
云景提着剑上前,仔细辨认,在黑泥反复冲撞的过程中终于艰难辨别成功,惊讶道:“是「残怨」。”
「残怨」是生灵枉死时残留的怨念,大多随风而散,少部分凝出形体也就是一缕黑烟,还是过两天就没了,过于浓厚的则可形成邪祟,形态不一,但全都怨气缠身,对修士来说非常显眼。
风扬愕然看向屋子内,但无论他怎么看,这间屋子顶多就是老旧了点,感受不到半点怨气。
晓白握着自己的剑,犹豫一下,学着解昀的动作,用剑尖试图挑起屋内的黑泥,但当他这么做了,才发现手中剑如坠千钧,完全撼不动那看似薄薄一层的黑泥。
明明解昀就只是随手一个动作,看着轻轻松松。
晓白正了神色,低喝一声,将灵力猛地注入剑中,手上青筋暴起,狠狠一挑,终于撬下一点儿。
那黑泥离了地面又能自由活动,风扬眼疾手快挥剑横扫,在空中把它劈成了灰。
散成灰的黑泥最后吐出一点儿怨气,风扬喃喃:“居然真是残怨,可有形的残怨没成邪祟也没有怨气溢出……除非有什么东西压着它。”
风扬虽不如云景细心,但该学的东西还是有好好学,这屋子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符咒法阵,剩下的地方就只有被黑泥盖着的地板了。
解昀抬起树枝,以剑势扫出,冰冷的剑意将整片地面的黑泥掀起,如同刮骨,削得干干净净,黑泥还没来得及发疯,就被余威直接斩断,嘭地炸了。
剑意凶悍,但完全没有波及周围,屋后的树甚至连叶片都没有晃动,万籁俱静的夜晚,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就仿佛解昀至始至终一动未动,根本没有出招。
解昀放下手,树枝斜指大地,仅凭一招,三个少年已经要敬佩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剑尊!
没了黑泥的地面上露出一个阵,从灵力走向判断是用来镇压和净化邪祟的阵法,但阵势却不是他们熟知的任何一个法阵。
沈负雪打眼就看出端倪:“布阵的人修为一般,但精通阵法,还颇有天赋,这是融合了好几个阵法改的,用更加精妙的阵势弥补了自身不足。”
当年在道玄书院求学时,沈负雪的阵法造诣就甩其余人几条街,解昀也比不上他,沈负雪还帮某些门派世家构建或修补过大型阵法,承过他的情。
沈负雪对布阵的人下了评判:“有点本事,还很自负傲慢。”
三小辈是没法从阵法看出布阵人怎么就傲慢了,但他们看见炸出的怨气聚拢,凝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形,体态模糊,分不清男女,勉强凑出个怨灵模样。
“这就是阿郎村的邪祟,但已经被镇压了?我们是不是反而把它放出来了,要再压回去吗?”
这具由浓厚怨气凝成的怨灵却没有方才黑泥那般暴躁,它动了动手,又歪了歪头,用没有五官的黑漆漆面孔判定了面前有人,而后竟然无视他们,径直往门口飘。
晓白刚想拦,手就被沈负雪用折扇按下了:“跟上它。”
怨气飘得并不远,在张家隔壁的河塘边停下,先前也说过,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水塘,凿得方方正正,只见怨灵在西角蹲下,用手飞速刨挖塘边的泥土。
众人看不懂它在做什么,三个少年提着剑随时防备,怨灵并不攻击他们,只使劲挖土,土壤被刨开一层又一层,成了个小坑,直到它的手突然发出“滋啦”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烫着,黑气都给烫化了。
云景心道不好,非常机灵抬手给怨灵也笼了个隔音结界,果然下一瞬怨灵就发出刺耳的尖啸,如果没有隔音,恐怕整个村子都得被这动静惊醒。
仿佛同时有数百人的惊叫在怨灵身上炸开,土壤里的东西让它伤得不轻,但怨灵跟疯了似的,反而变本加厉,不顾手在滋啦声中融化,拼命去抠挖它根本撼动不了的泥土。
风扬被它这股疯劲儿吓住了,云景心口听得难受,一手捂了捂耳朵:“它……是在哭吗?”
坑中下层土壤带着对邪祟的禁制,它一双手虽然漆黑,但众人仿佛还是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响,忽然间,它的手一顿,因为一根树枝出现在了它眼前。
怨灵抬头,拿没有眼珠子的脑袋对着解昀。
解昀树枝下压,点在泥土上,低声且有力道:“破。”
土壤上一片光闪了闪,随之消失,怨灵立刻扑上,终于挖开了最后的土壤,泥土扑簌簌掉下,露出底下的坑洞。
晓白探头一看,猛地握紧了剑柄:“!”
晚风撩起河塘中莲花清香,绰约仙子在水中亭亭玉立,而岸边的泥土中,静静躺着两具不知死去多久的尸体,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那是两具干尸,一个成年女子,一个襁褓婴儿,女子被凹放成蜷缩扭曲的姿势,因此用不大的坑洞就能将她埋葬,婴儿蜷在她怀里,二人额头处都有颗黑色的镇尸钉,于此地长眠。
一线之隔,水中仙境,尘世地狱。
怨灵探手,想将两具尸身拉起来,但无论它如何用力,干尸纹丝不动,它跪在地上呜呜咽咽抬头朝向几人,这一回它的声音即便再难听,大家也都明白它确实在哭。
风扬艰难咽了咽嗓子:“这里面有它的身体?所以它是因为枉死还得不到安葬才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