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皓之起身唤人去厨房弄点夜宵送到庭院来,一个人步至院落里坐下,月明星稀,洒下的月光映着池水,泛出的银光照应在墙壁上,颇有些在水中停留的感觉,七月里池子里的莲花开得正好,伴着微风送来一阵阵清香,覃皓之坐在楼榭里,疲惫的靠着柱子。
莲花幽香,覃皓之本在放空,闻着这花香,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出公主的音容。
想起年少时这女子在莲花池里泛舟,云淡风轻地替他摆平一切,却顽劣的讥笑他也像个兔爷儿。
前不久,城南郊外,在满天的烟花与繁星下,这女子目光灼灼的说,当真想嫁给他。
他逃避地不敢看她的眼神,总觉得攝人心魄,像要将人拆食如腹一般,可怕得紧。
他竟然生出些惧意来,对女子,谈情,越靠近就觉得越可怕。
偏偏他还拒绝不了,陛下已经旨意下个月寻个黄道吉日就给他二人赐婚,公主更是频繁的上府拜访,一点忌讳也无。
他心中烦闷,想和谁说道说道也寻不到人,赵恒也因皇帝的示意当真不再来寻他,二人在朝中也渐渐传出不和了,他也不好再去找赵恒了。
对于步步逼近的公主,覃皓之也说不上厌恶,只是觉得承不起那个情,公主太过闪耀,端瞧那气度便是世间少有,眉宇间淡淡的英气更是让他心生几分好感。
这无关情爱,只是欣赏。
他不知为何,就是对女子生不出情欲来,覃皓之本觉得和玉儿过一辈子也蛮好的,然而二狗子回来了,玉儿陡然离开,他不免生出些寂寞来,他想有人永远陪着自己,以为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了,然而公主的存在,却让他意识到不是没有,是他不愿。
他似乎当真不喜欢女子,以前有玉儿需要照顾,他理所应当的不去关注其他女子,反正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他不能同女子亲热,自认为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
如今玉儿离开,公主步步逼近,他渐渐意识到,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喜欢女子似乎是错觉,那种心动似乎也只是惊叹事物的美好,竟然不是情爱!想着若是相伴一生,竟是觉得……不甘不愿。
若说他不喜欢女子,难不成真是断袖?
可他对断袖间的情事,又更是厌恶。
覃皓之皱着眉,恰逢有人送来宵夜,也便随意吃起来,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抛开。
覃皓之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着大概是玉儿与二狗子之间的情事让自己羡艳,才会生出这些烦忧来,一个人过又如何,还是蛮轻松自在的。
不知玉儿在外头过得如何了?
要说这二狗子回来了……竟也不来瞧他一瞧。
当真是见色忘友啊,望着满池的莲花,覃皓之嘴角勾起轻微的笑,情爱大抵是最说不准的吧,他也从没想过二狗子和玉儿会走到一块。
幼时二狗子虽长他两岁,却瘦瘦小小的比他还矮,因为二狗子生父不明,娘亲又是瞎子,便经常被人欺负,常常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每每这个时候,梁玉儿就会跳出来将那些孩子打跑,一点也没有姑娘家该有的乖巧,俨然就是个疯婆子,她也并不是就真打的过那些孩子,只不过她是村长的女儿,小孩儿都给面子。
再大些,二狗子长高了,打架不要命一样得凶狠,也没人敢欺负二狗子,二狗子也成了一堆孩子里的头头,梁玉儿更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侧,二狗子凶她,她笑嘻嘻的说怕他被人欺负,她自己也明白的,这人不需要她护着了,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再这样,我就叫二狗子……
然后便是他刚刚懵懂情事,村里村外有很多的姑娘给他送香囊手绢鞋子,梁玉儿也绣了几个香囊送他们,二狗子长得英俊,也很得姑娘喜欢,难得收到绣工如此差的香囊,不禁感叹,梁玉儿疯疯癫癫的、女工又差,以后怎嫁的出去,语气听着甚是嫌弃玉儿。
再然后就是他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这二人突然暧昧起来,玉儿也不知羞,天天就往二狗子家里跑,自发的帮人干着家务,照顾着二狗子的瞎子娘亲,一副准媳妇的模样。
可二狗子不愿,他一瞧见梁玉儿就跑,三番两次冲着粘得近乎的梁玉儿咆哮,说自己喜欢温柔贤淑长得又漂亮的姑娘,你这疯疯癫癫又丑兮兮的,就别再缠着我了。
二狗子只要在家都是关着门不让梁玉儿进去。
覃皓之也纳闷,他觉得二狗子对梁玉儿也是有情,只得宽慰着来找他哭诉的梁玉儿。
梁玉儿哭完,第二日又接着去找二狗子,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种状况直到他中了桂榜,梁玉儿瞧见二狗子逛青楼就再也没去找他,二人陷入冷战,覃皓之以为这二人这么闹似乎是没戏了。
他多少也是明白二狗子自卑于家境贫寒又有个卧病在床的瞎子娘,觉得会拖累梁玉儿,才会如此作为。
却不想他进京参加春闱,在京中收到了玉儿的来信,说他们二人在一起了,她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伤,因为二狗子的娘亲死了。
他考中探花后收到二狗子的来信,说是要参军,在信里还玩闹般的说着,刀剑无眼他若出了意外麻烦他好好照顾玉儿,最后祝他能高中状元。
这信是一个月前寄来的,待后来他回村后,才住了几日便瞧见有报丧的使者,二狗子参军不到三个月,竟是战死沙场……
玉儿哭晕过去,又被查出是有了身孕,好在当初在场的他瞧出了大夫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暗地询问,大夫偷偷与他说了,他忙拦住大夫,求大夫别说出去。
适逢家里逼婚,想着二狗子出征之前的来信,便问玉儿是否愿意与他假成亲,游说着当时一心想寻死的玉儿,莫不是不信二狗子祸害遗千年,又怎会这么轻易死去,若回来瞧见这一尸两命又该寻死觅活了,如此这般,玉儿就在她身边等了八年多……
如今终于将人等回来,他心里也很是替他们欢喜,却也埋怨这二人光顾着自己快活,都不管其他人了,玥遥更是天天盼着他们来接她,到时候他估计真得一个人了。
覃皓之望着明月,悠悠地叹了口气。
忽然听见有人轻笑一声,衣袂翻飞,只见一身穿黑衫的高挑男子飞进了庭院,手里提着一坛酒,冲他摇了摇,面具下的薄唇轻微勾着。
来人竟是赵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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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你怎会来?”覃皓之惊讶道。
赵恒提着酒,在他旁边坐下:“白日不能见你,自然只能夜里偷偷摸摸地寻过来,我派来你覃府的人说你夜间不见歇息,反而跑到庭院里赏月,我便提着酒来见你了。”
覃皓之哑然,自己想一个人静静心,似乎在庭院里呆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从摄政王盯上他,赵恒便暗中安插人手保护他,这事他知道,只是不知他派来的人还会报告他的动向?
覃皓之不知该不该谴责,只得苦笑地摇摇头,罢了,有人关心是好事,这么一想,见赵恒已经自顾地拿起茶杯看了看,见他瞧过来,低声笑了几声:“你这里只有茶杯,我用来倒酒了?”
“你似乎很喜欢喝酒。”覃皓之不常喝酒,除非特定的场合需要,否则他向来滴酒不沾。
“大漠里吃的东西粗糙,但这酒却不会。”赵恒将色如清水的酒倒入杯中,嘴角依旧挂着一缕笑意,他看向覃皓之,庭院楼榭下,月华似水,这人也是温柔似水:“我这人很是娇生惯养,喜欢喝酒只因贪念酒香,以此来回味京中繁华,纸醉金迷的滋味,久而久之便习惯饮酒。”
覃皓之沉默,若真是贪念京中繁华又怎会常驻大漠,若真是贪念京中繁华,又怎会以命奋战,若真是贪念京中繁华如今大胜归来,本得到的高官厚禄,却因为皇帝的计策,愿意拱手相让,去当内线。
若非真心爱国、若非赤胆忠心、若非大公无私之人又怎会愿意牺牲自己,去那龙潭虎穴,覃皓之无法想象,若被摄政王发现赵恒假意投诚,赵恒会处在何种危险的境地,一国战神,本该意气风发平步青云,而不是被人一再打压委曲求全……
“你还是回去吧。”覃皓之站起身,扯着他的衣袖道:“你我二人才刚让人相信不和,若被人发现你如今还来我府里,恐对接下来的计策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