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他的生辰, 赵煊心里有几分雀跃和忐忑,迫不及待地对面前的人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父皇同我说,待我生辰过后,可协同尚书办案,参与政事。”赵煊的眼眸黑亮,薄唇微勾着,正想将心里的打算说出来。

“我也有件事想同你说。”对面的人轻笑一声,颇有些无奈地道:“我想年后便离开京城,出去走走,游览一下赵国的风土人情。”

赵煊一顿,愣怔地道:“你不参加春闱了?”

“嗯。”

“为什么?”

赵煊说不出的失落,眼前的人想是看穿了他的打算,才先一步出声说要游历山河,多少让他有些丧气地垂下眉眼,赵煊从没想过章长曦会离开自己,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他以为长曦会一直伴他左右,却也有分开的一天,有些惊慌失措地茫然,一时半会也不知该说什么。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摸了摸赵煊的头,生怕他着凉似的,又拿起兜帽盖住赵煊的头,若被外人瞧见指不定说这人也忒胆大包天,太子的头也敢随意抚摸。

可赵煊也不恼,嘴角又翘了起来。

“我不是不想帮衬你,我是真的不想入朝为官。”

赵煊有些愣,眯起眼睛想仔细看这人,却发现根本看不清。

“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朝廷的势力早已巩固,将来你成了皇帝,我所有的权利来源都是你给予的,于我而言许是没什么,但对你来说这权利却不多不少,可我想你拥有更多,能够确保你立于安全之地。”

赵煊手指微缩,盯着他道:“什么意思?”

“若我能凝聚江湖的势力来帮衬你,这对你来说是一股很大的助力。”

“我不想活在你的护翼下,我想拥有能够保护你的力量,在你有不测时我能帮衬你,而不是跟你一起垮掉。”

赵煊心多少有些乱了,他是信他的,这人处处都是以他为主,他们从来也不以君臣自处,长曦于他亦兄亦友。

可他为什么要现在离开,再多等些时日不行?

他不想要什么江湖势力,朝廷的势力他都不能尽收于手,他就不能伴他身侧陪他收复吗?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处于孤立无援之地,也是会胆怯的。

这人却还微笑地往火堆里添树枝,像是看出他的埋怨,道:“朝廷的事,我相信你能解决的。”

有那么一瞬间,赵煊忽然明白他太依赖眼前这个人了。

赵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瞧野味烤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纠结于这些,漫不经心地拿着小刀划拉着烤肉,表面淡然,思绪却是絮乱无章。

刀口锋利,没收住劲一不小心就割伤了手指,细长红线很快就涌出了血珠。

赵煊发懵地看着受伤的手指,很快对面的人就探过身来,将他手上的小刀拿开,拽着他的手轻叹一声。

赵煊恼了这人,不想抬头瞧他那张让自己生气的脸,也就一直低着头,听这人闷笑起来:“殿下生我气了?”

这人私下很少叫他殿下,也就有时玩闹下会嬉皮笑脸地调侃他用。

温热的酒流过指尖,清洗好伤口,这人用随身携带的膏药给他抹上后,从怀中掏出帕子撕成条,包扎后玩闹似地扎了个蝴蝶状的结。

整个过程赵煊都没抬头,一直盯着自己受伤的手指,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章长曦!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戏弄本太子。”

可抬眉一看,这人却不是很清晰,哪怕日头高照,章长曦却是模糊的。

赵煊以为自己笑出了泪花,糊了眼,可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依旧是迷糊的,像是回忆里俊美无瑕的少年郎上了层薄纱。

“你别恼我了,你每年生辰我定会回来和你一起过,会给你寻些新奇玩意带回来。”

眼前的人嬉笑道:“赵煊,你将来做皇帝,我做武林盟主如何?”

可他看不清他的模样啊,赵煊慌了,手忙脚乱地擦着眼,下意识就要去拽章长曦的衣袖,却什么也拽不住,清俊的少年走回对面,隔着火堆,瞧不见赵煊的惊慌失措般笑道:“你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赵煊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说道:“你要走就走吧。”

不要走。

“嗯,殿下果然不会舍不得我啊。”少年笑着道,声音却有点落寞。

不要走。

赵煊发现任他如何想说出不要走三个字,发出的还是自己年少时略微稚嫩的声音:“人各有志,你我的交情,我岂会强迫你留下?”

章长曦,你不要走。

这个时候并非会天人永隔吧?为何他的心像刀割一样,被人剥夺了什么,喘不上气来,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赵煊心里空落落地疼,也不管面前有个火堆,就想拉住这人,伸手一勾却是什么也没摸着,眼前瞬间一黑。

浑身却是一抖,赵煊再次睁眼,入目的是一片寂静的湖水,朗月当空,月光撒下映照得湖面银光闪闪,眼前还有几只争相飞舞的彩蝶,寂静、悠然。

明明是腊月寒冬,此处却温暖如春。

地上不知何时铺上厚重毛毯,他身上也披着暖绒披风,赵煊也不知呆愣了多久,视线才游移到身边烧得正旺的火堆上,有人往火堆上扔着几条枯树枝:“皇兄可醒了?”

皇帝很快便稳下心神,朝来人瞧去:“陵阳,你怎么来了?”

赵恒哼了一声,面色多少有些不愉:“你的暗卫半夜来我府上,说你夜深了还不出来,又不许人进桃林,他们不找我这冤大头找谁?”

皇帝苦笑,正想说两句胸口却是一闷,剧烈咳嗽起来,赵恒立马走到他身边替他顺气,皇帝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赵恒却盯着他掌心,神色变得相当难看。

是血。

皇帝却见怪不怪地拿帕子擦干净血迹:“无事,我只是想上来看看,不小心睡着了,是下人不懂事打搅你清净了。”

“皇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赵恒道。

“你何出此言?”皇帝面色带着病容,即使赵恒出言不逊,他也没有一丝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