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对西域的掌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态势,虽损失惨重,却也算扬眉吐气。朝廷论功行赏,寇冲被封忠义伯,年禄五百石,奉料每月上万文,职分田七顷,还有数不清的赏赐财宝。圣旨下来那一日他还在外面没回来。
胡杏娘得到消息,要在府中宴客。寇建德照样军功在身,只他年迈,养尊处优久了,早被寇冲超越。周家树倒猢狲散,周夫人整日以泪洗面,还不得不看胡杏娘得意的嘴脸,好在她有儿有女,又有丈夫的宠爱,不过多受些窝囊气罢了。
三叔三婶等突厥兵走了,也带着家当回来了,因为铺子位置偏僻,损失还算能承担地起。很快将家当整理停当,带着俞香月来看俞婉。送了不少养胎的吃食,又嘱咐她如何保养身子,俞婉一一听着。
娘们几个在屋里感叹劫后重生,三婶道:“我在肃州就听说冲哥儿带兵打仗能干地很,不但将人赶了出去,咱们周朝土地朝西面扩张不少,听说朝廷打算建州?这下可好了,州的外面还有州,下次再有战事,咱们可不用跑了。”
俞香月道:“娘你这说得什么话?被打得不全是咱们国家吗?你还不如求神拜佛保佑冲哥儿长命百岁,有他这个忠义伯在,带兵打仗不在话下,咱们才算安枕无忧了。”
娘儿俩将寇冲夸了又夸,又讲流亡路上所见所闻,皆心有余悸。俞婉缝着一顶虎头帽,默默听她们说,直到话题转到自己家,“出走的人不少,好在大家互相扶持,总算平安归来了。咱们家还算幸运,带得干粮银钱多,不少人家又伤又亡的,唉,往后可再别有战事了。”
沉默一会儿,俞香月突然道:“也不知罗衣是怎么去的,好好待在城里还不会有事,说是偷偷卷了婆家的钱跑路,谁也没看见啊。那尸体上刀剑乱砍的样子又实在不像她婆家能做出来的事,二叔二婶现在还在奔波操劳,寻求公道,也不知什么时候下葬。”
三婶也叹,“怎么也是他程家的媳妇,居然不叫入祖坟,你二叔二婶气死了。死者为大,生前再多不是,本是明媒正娶的媳妇,又给他家生了个儿子。怎么也不该这么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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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到家
虽说躲得躲、跑得跑,家家户户其实均有伤亡,这种情况下,罗衣的逝去便显得微不足道。她就像所有在战场中无辜丧命的人一样,家中亲人固然悲痛,对旁人来说,不过千千万万个冤魂中的一个,如一片羽毛从眼前飘过,无足轻重。
俞罗衣到底是俞婉的同族姐妹,寇冲如今又有爵位又有军功,程家不敢得罪。二叔二婶来找了俞婉好几次,爹也帮忙说话。仗着这层关系,二叔二婶逼程家风光大葬俞罗衣,程家再不甘不愿,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而胡杏娘操办的宴会也就定在罗衣下葬那一日,她现在是春风得意了,府里虽有两个夫人,周夫人再也没有跟她抗衡的资本,整日里龟缩在自己的院子里,将孩子们拘在身边。寇建德也算念旧情,对周夫人时有维护。
胡杏娘将家里的财政大权彻底聚拢在手中,府中的下人看得比谁都清,一股脑巴结过去。本来寇冲夫妇早不在永平卫居住,他们有自己的府邸,如今依制还可以修建一座伯爵府。俞婉不愉张扬,胡杏娘眼里跟儿子不分你我,由她操办实至名归。
前一日便给俞婉送了信,叫她过去帮忙安排陪客,又说身子实在不便,当天来也成。胡杏娘风光无限,在整个瓜州官家夫人中大出风头。俞婉一看信中的意思客套居多,倒不是真心邀请她前去,便顺水推舟,当天再去。
吃过早饭,临到出门的时辰,惦记着今儿是罗衣大葬的正日子,叫人打点了礼物由爹带着送过去,这才出发。
永平卫的寇宅装扮地比先前来得那几次还要喜庆,车水马龙,来客络绎不绝。俞婉一下车便被围着,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部上来问好,知道大家倒不是冲她这个人,而是忠义伯夫人的名头罢了,寒暄一圈,刘妈妈陪着进了里头院子。
程家今日给罗衣治丧,刘卿月作为妾,身上戴孝,并不好出门。刘妈妈跟俞婉聊了会儿那边的情况,又说起了胡杏娘,“先前程夫人跟夫人都抱着试试的心态用了药,只当不准的,还真就怀上了,夫人越发迷信。这不二小姐快一岁了,夫人打算再要一胎,我说那药不成,她只不信,如今只有夫人才能劝说一二了。”
俞婉是知道的,胡杏娘高龄生产本就亏损了身子,听说恶露来了半年,淅淅沥沥不止,求医问药许久,总得不到根治。如今的身子已是金玉其外,经不起半点劳累摧残,没成想她还想再生一个。对待寇蓉不闻不问,被寇芙带回梅花里一直由俞婉带着,城破那么严重的事情,胡杏娘半句关心没有,俞婉只当她不喜欢孩子呢。
如今是闹哪样?不但打算再要一个孩子,家事半点也不肯放手,家宴上周夫人夸俞婉能干伶俐,不如搬回永平卫大家住在一起热闹,还能帮胡杏娘分担。寇建德如今看重寇冲,周家倒台,认可了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有心拉近关系,先叫儿子媳妇搬回来住是第一步,眼看就要答应。
胡杏娘急不可耐,生怕俞婉回来抢中馈,不肯叫周夫人如愿,连俞婉怀像不好的话都能说出口。即使早明白胡杏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见她为了权势连亲孙辈也能利用诅咒,俞婉气得无话可说。帮忙招待了一日客人,一晚都不肯歇,连夜回了梅花里。
胡杏娘不待见俞婉,俞婉也不待见她,更不想住在一起被立规矩,叫她去还不想去呢。不过媳妇对上婆婆,天然吃亏,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万事得做在前头,尤其是孝敬,不能少。
俞婉将朝廷的各色赏赐挑出来一车,叫人给胡杏娘送去自然也没少了公爹,用这些身外物换些安宁日子,并不亏。忙完婆家的事情,俞婉将精力放在了新铺子上面,寇冲有本事,交给她的银钱用不完,但俞婉还是想将铺子开起来,一来自己有个事情干,二来爹跟冯婶年纪大了,要有养老钱。
叫他们在铺子里忙活着,也好打发些时光。三叔损失惨重,早就跟俞婉商量,叫她快将作坊启动,他也好从她这里进货,尽快将生意恢复到原来。
三婶来看俞婉的时候悄悄跟她说,三叔着急呢,他是忙碌充实每日都有进账的日子过惯了,突然一无所有便急得不行。看他上火,三婶也焦,嘱咐俞婉好好养胎,梅花里的作坊一直就没有闲过,重新开张很容易,俞香月跟石头夫妇,衡姐儿并几个帮工都闲着,都想找点事情做呢。
平静的生活被突厥人打破,大家都迫切想回到从前。化隆县被糟践地不成样子,朝廷拨下来了抚恤银子,不过杯水车薪,万事还得靠自己。看大家经历过挫折之后毫不气馁,一个劲儿奔着新生活去,俞婉不好泼凉水,全力支持作坊重新开张。
三叔闲不住便跟爹一起往下面的乡镇跑,收集杂货,百废待兴时节,效果甚微,好在两人乐观,每日忙得笑呵呵,并不觉得辛苦。没事的时候俞婉整日泡在作坊里,吃过饭才回家,连张志诚来告辞的时候也是在作坊接见的。
周指挥佥事的判决下来了,他虽好大喜功、盲目追击,念在一家男人大半战死的份上,并未额外追究家人,不过没收了家财而已,这也算朝廷开恩。而原本滞留下来的官员全部回京接受调遣。
张志诚便是其中之一,这一次还不知道会被派去哪里,若是南方,见面的希望便渺茫了,是以特意来告辞。俞婉没什么好招待的,爹跟三叔陪着吃了一顿饭,封了二十两的路仪,请刘千户相送。
等到集聚在瓜州的各类官员各归各位,算算日子,寇冲也快回来了。他这一去四个多月,虽常收到家书,俞婉还是挺想的。送走张志诚的第二日,张东盛将驿站的书信递进来,是寇冲写给她的,说是后日就能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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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吃过晚饭,洗干净头发,俞婉坐在罗汉床前,拿着书信读了又读,看着信件开头‘婉妹’两个字,脸上便热热的。一字一句读完,舍不得将书信放进匣子,便藏在枕头下一同入眠,那些思念的字符仿佛化为实体,潜入梦中,将梦境点缀地芬芳甜蜜。
睡了饱饱的一觉,若不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早晨格外好动,俞婉还醒不了。她睁开眼睛,盯着帐子打算喊大姐儿,萱草先进来了,“永平卫那边来消息,说是夫人不好了,昨日半夜便请了大夫,早上还没醒过来。叫您赶紧过去呢。”
俞婉一听便明白事情恐怕很严重,若不是胡杏娘实在不行了,等着去见最后一面,哪里用得着一大早便急吼吼来请。不敢耽搁,简单梳洗过后,套车便朝永平卫去。
胡杏娘昏迷了一晚上,因为之前也有这种情况发生,刘妈妈想去请大夫,寇建德不愿意折腾,直到早上大夫才来。俞婉到的时候已经诊完脉,胡杏娘正在喝药,见俞婉来了还有些错愕,“你来干什么?我好好的,你管好冲儿的家,将你两个妹妹照顾好就是了,用不着你们全住过来。你瞧着这里的房子大,几个主院全是人,总不好将你们安置在又窄又小的客院,冲哥儿跟芙儿恐怕习惯了化隆,离军营又近,正方便呢。”
便是如今寇冲身有爵位,好大一笔俸禄还被胡杏娘掌管着,她不但害怕俞婉抢她的掌家权,更怕俞婉借机将寇冲的奉禄全拿回去,是以竭力阻止俞婉过来。俞婉明白她的意思,趁着刘妈妈喂药,道:“听人说娘昨晚身体不适昏睡过去,我这才过来看望,既然没事,我自然还是管着梅花里,现如今作坊也重新开起来了,铺子也离不得我。”
所以她哪里有空住到永平卫,正该放心才是。听到这话,胡杏娘果然松口气,蜡黄的一张脸全然不似一个健康人的面色,既无血色也无精神气,说不到两句便喘着要歇一歇。
刘妈妈心有余悸,等胡杏娘睡下了才敢跟俞婉说悄悄话,“夫人的身子是真不好,昨儿晚上眼见出气多进气少,我怕出意外才给少夫人送信。好几个大夫都说,这个病是月子里留下的,需得万事不操心地将养才有几年好活,这话我不敢明说,总将意思透露给夫人了。夫人不但不听,反倒怪我不操心,总拿些小事去烦她。”
胡杏娘近年就是那副唯我独尊的性子,谁敢劝她什么,俞婉没事还惹三分骚呢,再多话,越发引起无端怀疑。她不好多嘴,只能安慰刘妈妈好好照顾胡杏娘,有什么情况就往梅花里送信。
在床榻前伺候了一日的汤药,看胡杏娘病怏怏的,家里的开销、家外的应酬还要一把抓,似乎极为享受指点江山、众星捧月的生活。傍晚俞婉照样打算连夜赶回化隆,胡杏娘并不留她,叫人准备了些孕期能用上的东西装上,嘱咐她没事不用过来。
俞婉一一答应,在房里等着套车,外头来人说是寇冲过来了。胡杏娘比俞婉高兴,一下便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去地上。等寇冲从门外进来,将人叫到床前,嘘寒问暖,闲扯了小半个时辰,言归正传,话里话外叫寇冲多给她送些银钱。
俞婉坐在下首,抬头便能看见对面的寇冲,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到好几次,仿佛周遭的人都不存在,只有他们俩能真切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俞婉还算含蓄的,尽量集中注意力听胡杏娘说话。寇冲极为明目张胆,眼睛里的火热跟隐忍都快烧起来了。
周围这么多人,他一点都不避讳,俞婉脸上发烫,对上他关切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胡杏娘不依不饶地打听忠义伯的封赏跟俸禄,一味惦记那些身外之物,儿子在外征战回来,也不问饿不饿累不累。刘妈妈都看不下去了,打断了胡杏娘,说是夜深了,夫人该休息了,大夫说不能劳神。
胡杏娘依依不舍躺下去,不准夫妇俩回家,叫人收拾屋子留他们住一晚。寇冲借口是顺道过来看看,今晚还要回军营处理军务,答应明日再过来,带着俞婉走了。
上了马车,这才有空看向对方,抬眼皆是满眼的歉意,俞婉不解,“怎么了?”
寇冲盯着俞婉的肚子,小心摸了摸,感受到隆起的存在,“我听说昨日永平卫这边宴客,你一大早过来忙到晚上才回去,今儿又是起床就出门。肚子这么大了,累不累?”胡杏娘不体恤儿媳,他又不在家,婉婉连个依靠都没有。
他那么体谅她,为她着想,将她跟孩子放在心上,不过应付一下他亲娘,俞婉并不觉得累,摇摇头,“才六个月呢,一点也不重,大夫说了多运动,生得时候才顺利。倒是你,我想着你明日才回家,正打算晚上回去叫冯婶将材料都收拾出来,给你做好吃的。怎么这么快?肯定饿了,叫他们赶快点,咱们早点回家。”
他们两个许久不见,心里眼里却都想着彼此,一个怕对方受累受委屈,一个心疼对方辛苦。哪怕不见面,千里之外心心相印,这就是寇冲期待许久的两情相悦,婉婉如今是真的将他放在心上,作为最重要的唯一,在外面再苦再累心里也觉得充实甜蜜。
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嗅她发间的馨香,呢喃着决堤的思念,“婉婉,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