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亲娘去得早,女儿家的事情很多都一知半解,吃过大亏之后才恍然大悟。重来一次,她很注意这方面,葵水期间不再贸然碰凉水,也不吃寒凉的东西。

记得刚刚嫁去周家,她连饭都不会做,字也不识几个,家务一塌糊涂,遭了不少耻笑。她是个要强的,白天被人笑了,晚上就一个人在房里用功,经年累月下来,才算成长成一个合格的周家少奶奶。

没娘的孩子苦,不止苦在生活上,更苦在心里,为人处世、生存技巧很多都该是为娘的教导任务。没接受过那些东西,也就只能凭着一股蛮劲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也就乖了、懂了。

俞婉完全是将自己当女儿在培养,上辈子学得东西拿到这辈子,从零开始,吃得那些亏,受得那些苦,她才不要再尝一次。

胡杏娘是个有心机的人,将俞婉放养长大,冷眼看她嫁入高门后院,殊不知,以她的能力,嫁得越好过得越惨。除了一张脸能看,全无用处。周少爷房里的一个大丫头都比她拿得出手。

可要说全然是胡杏娘的错,也不尽然,她统共一儿一女,儿子瞎眼,女儿早夭,全是俞婉干的,换个人吃了她的心都有。所以,重来一次,俞婉谁也不怪,只怪自己、怪命运叫她生下来就没亲娘教养。

俞婉并没有着重打扮,粉也没抹,口脂也不擦,带上给俞香月的添妆,出门来叫醒寇芙,姐妹手牵手锁上门。俞家兴跟胡杏娘昨天就去帮忙了,今天走得很早。俞家四房那一处山坳,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俞婉到的时候,院坝里摆了上十张桌子,人们或站或坐,谈论着收成农事。

胡杏娘跟一大堆婶婶嫂子们在早就搭好的敞篷下收拾饭菜,爹跟二叔还有其他隔房的叔伯们说话。俞婉先去看了俞香月,她也起来了,喜娘给她梳了婚嫁发饰,正在开脸。今天的俞香月果然很不一样,既有新嫁娘的娇羞,兼之纯情少女的妍丽,一脸幸福。

屋里地下挤了十来个俞家的小娘子,俞婉等人都说完话,这才上前一步将添妆给了俞香月。她们俩虽隔着一房,相比俞罗衣这个嫡亲的堂姊妹,香月反而跟俞婉更亲近些,拉着她的手说些亲密的话。

吉时到了,迎亲的人也来了,喜娘跟几个嫂嫂簇拥着俞香月往外走。俞婉站在最后,看新人敬茶,拜别父母。三婶眼睛里含着泪,又笑又哭的,俞婉就想起她上辈子成亲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十七岁,丧妇长女不好嫁,她跟胡杏娘又不对付,嫁得丈夫乃是周家庶子,那种大家庭出来的少爷公子,养尊处优,最知道怎么才能维持奢侈的生活。她一没娘家,二没嫁妆,是被嫡母压着才迫不得已娶的,自然不重视,成婚典礼的规模不像娶亲,倒像纳妾这也是她被妯娌们嘲笑的根本原因。

寇冲那个时候已有赫赫战功,威名传遍家乡,俞婉昏了头,被他后娘一撺掇就不管不顾了。后来也有后悔的时候,只是她一辈子需要后悔的事情太多,早没有条件也没有人为她的错误兜底,硬着头皮也只能走下去。

嫁去周家之后,她确实成功膈应到了寇冲,犹记得他知道了消息,那么多年第一次主动去找她,眼神说不出的阴戾冰冷,恨不得撕了她似的。到底没把她怎么样,之后就把她爹跟胡杏娘接到化隆县他的府邸住着,后来俞婉在周家受了委屈,也曾回家找过爹,她从不跟爹说那些事,只不过想在亲人身边寻求点慰籍。

俞婉眼含艳羡,目送俞香月出门。这一次,她也要好好嫁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尝尝火热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冬月过去地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寇冲出门小半年,只往家寄过两次信,走得时候还瞒着家里。胡杏娘知道儿子偷偷跑去安西卫入伍,狠狠哭了一场,随即忙不迭振作精神,打点行装吃食给他寄过去。

随着第二次的家信到来,还有一大包东西,来人毕恭毕敬尊称胡杏娘为夫人,将包裹交给她。寇冲给得东西分成了好几份,细心地写了签子,有俞婉单独的一份。

胡杏娘面含不悦,似乎有些不想给,又想打开看。俞婉一口气就冲到头顶,本来不想要寇冲的东西,胡杏娘吃她的喝她的,这半年来白净丰腴了不少,一点东西舍不得出,铁公鸡都没她吝啬。

寇冲居然送给她价值不菲的粉珍珠2008字*长腿018老啊姨018整理

寇冲居然送给她价值不菲的粉珍珠

俞婉面不改色拿着自己那份回了房间,打开盒子一看却愣住了,东西不差,相反,是太好了。安西卫就在黄河流域接近源头的上游,每年往长安进贡的粉珍珠天下闻名。俞婉上辈子也只有幸在县令家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当时还只是大拇指那么大一颗,就叫人宝贝地不行,据说皇宫里一年也不过只得五十颗而已。

寇冲送给她的这五颗,铜钱大小,色泽光润,放在手里很有分量。拿去长安城,百两银子一颗还有人抢着要呢。可以制作成首饰,也可以磨成粉或者入药,或者搽脸,都有极大的好处。

寇冲不声不响送她这么大个礼,是怕她在家里对他娘和妹妹不好吗?而且贡单上的东西,也不是平头百姓能消受的,她拿着也戴不出去,被人发现还是一桩大麻烦,寇冲这是在害她吧?

俞婉下意识代入上辈子的消极思维,毕竟她跟寇冲打交道以来,就没得什么好,被害习惯了。

想不通他想干什么,俞婉只将珍珠压箱底锁起来。除了粉珍珠,还有几件貂皮,很完整地几大块,同样是有钱难买的好东西。俞婉摊开看了一下,琢磨着做成帽子或者夹袄,在酷寒的北地肯定很保暖。不过,暂时先不要动。

随即,她又想到他哪来这些好东西?私自打捞河蚌可是违法的!

算算时间,那件事应该就是现在发生的。寇冲的爹寇建德十年前入伍,五年前传来死讯,军队那边连他的遗物都送回来了。谁也不相信他没有死,哪里知道他独自一人,孤军深入草原上的夷人部落,卧薪尝胆两年,带回来夷人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头颅跟无数奇珍异宝。

同时,也被安西卫指挥佥事府周佥事看上,招为女婿,就此在那边安家落户。如今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两个儿子都生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前妻的大儿子,不知他作何感想。

不过,依照前世的情况,肯定是认下了,毕竟寇冲骁勇善战,实在是难得的良将,一个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儿子谁也不会舍弃吧。

那些都与她无关,就算寇家最后镇守化隆县,周夫人跟着回来,她这辈子再不淌周家的浑水,谁也耐她不得。

俞婉没将寇冲送她的东西摆出来,胡杏娘难得受儿子孝敬,逢人就夸身上的貂皮衣裳,是她儿子打来的,刚打好的珍珠钗,也是儿子送的。

再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一场大雪下了四五天,村里不少泥房被压塌,俞婉打算收工,好好过个年。三叔不甘心,雄心壮志地,趁着天气还晴朗,硬是要再跑一次沙州。俞婉清楚他的打算,过年了,就算是小孩子手里难得也有几个铜钱,更不用说一年忙到头就为了好好过个年的人们,什么时候都省吃俭用,只有这个时候才肯花点钱,置办年货。

三婶自有她的想法,“连天的大雪,山上肯定封山了,怎么去?平常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好不容易过年,难不成还不能一家人亲亲热热吃顿饭?”

“你懂什么?做生意就是抢占这份先机,别的时候勤快,有什么用?你赶紧把我的牛皮靴子找出来是正经,还有蓑衣,至于其他的衣物少拿点,在路上走着不至于太冷,我能多运些货物才算没白跑。”

三婶劝不住,又怕三叔一个人走崎岖的山路危险,嘱咐大堂哥跟着一起去。三叔不同意,他这生意也算走私,躲了不少过路费,多一个人多一份暴露的危险,连大柴村的很多人都不敢透露地太清楚。

大堂哥也道:“我跟着爹一起去吧,村里不少房子都压塌了,山上还不知怎么样呢。娘收拾些寻常的药物给我们带上,快去快回,争取二十五号左右回来。”

三婶没办法,只能带着两个儿媳黯然地去收拾东西。俞婉也不清楚三叔把她叫过来干什么,正在一边等着,三叔检查了一遍黑驴跟物品,扭头说,“婉了手上还有没有存货?你那东西在那边卖得极好,几乎到了就脱手。你要有就全拿过来,趁这几天年关,涨一波价钱,还有的赚呢。”

三叔越来越干练,在外面历练了大半年,已经很会站在商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了。俞婉手上是有一些,不过她向来具有忧患意识,那是来年预计交给百香阁的货,被三叔锐意进取的精神一激,倒不好心安理得地偷懒了。

回到家里,将二十几盒香膏胭脂交给二堂哥,看他出了门,这才气势汹汹回到堂屋,“爹,谁进我屋子了?”

“谁进你屋子?你的门一向上锁的,我没进去啊。”他知道闺女屋里都是值钱的东西,从来不去碰,也很注意家里的生人来往。毕竟女儿大了,村里那些小子们没事就在屋前门后晃悠,农闲时他也不出门,就在家里待着,守住妻女,就怕出个什么意外。

俞婉的目光扫一眼装得若无其事的胡杏娘,“我的香膏丢了几盒,那可是好几两银子!”

“什么?几盒?那还得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家里编箩筐,就是帮工也回来地极早,没见家里来什么人啊。”俞家兴有些急了,就算不说钱,那些都是闺女辛辛苦苦做的,而且黄花大姑娘的屋子失窃那还得了!丢个什么要紧的贴身东西,女儿的名声怎么办?

“你天天在家里带着芙儿,前两天跟你要好的媳妇子还来做客,是不是她们进婉儿屋子了?”俞家兴立马把目光转向胡杏娘。

俞婉也一脸冷笑地看她,仿佛胸有成竹,胡杏娘原本膨胀自信的心一下就瑟缩起来。

“我也没注意,就是那天大姑娘的屋子门好像开着,我听见后头鸡叫得厉害,只当黄猫子来叼鸡,赶紧过去了。回来时看见五丫娘站在门前张望来着。”胡杏娘用着委婉的说法,又经不住瞪了俞婉一眼,这丫头分明就是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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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姑娘是寇巡检的家人

“那我就去找村长,五丫娘偷了我的香膏,好几两银子的东西呢,告上县衙,够她吃几年牢饭了。”

胡杏娘以前怎么也算军官夫人,对于律令比胡家兴还清楚些,哎呀一声,“乡里乡亲的,怎么好打官司,大姑娘明明只丢了一盒,怎么说好几盒?大不了我把钱给你补上就是了,可千万别声张。”

一听要打官司,俞家兴也有点怵,毕竟本分的百姓最不喜欢牵扯上县衙官司,那威严名堂,没事也要吓个够呛。俞婉才不肯罢休,随着家里日子好过,儿子出息,胡杏娘就抖起来了,大毛病没有,跟她也有不少口角,这一次居然公然拿她东西,有一就有二,绝不姑息。

俞婉非要出门去找村长,她气势又强,非说丢了好几盒,爹不敢去拉扯她,嘴又笨,又心疼闺女。胡杏娘眼见瞒不住了,只好坦白。那天五丫娘确实在门口徘徊,可人家手脚干净着,哪会偷东西,是胡杏娘一时嘚瑟,被恭维地脸上下不来,想显显自己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