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锐露出了一个笑容：“为什么不？”

“回头可别把你和我的关系透露出来，保不准我们头儿会怒骂我给德国队培养了一个敌人？”

牧锐轻嗤了一声：“算了吧，真的担心这个，你早就不会屡次和我叔叔（监护人）续签合同了。”

这之后，德特里希又说回正事：“你想怎么去……怎么回中国？难不成直接到中国乒乓球国家队的训练基地门前大喊‘我的真实实力是世界级的乒乓球运动员，你们快来面试我！’？在我的印象里，无论是亚洲还是欧洲，近期可没有什么‘洲际业余大赛’供你崭露头角了。”

要是他和苏舟熟悉，也就是一个电话牵个线的事，但他这个“老一辈”可和那个中国的小男孩不熟，倒是尤利安和奥古斯特……

“需要我和奥古斯特说一声吗？”德特里希提供了一个非常可行的建议，“让他牵线，你和苏舟私下见一面？”

牧锐有了一瞬间的心动。

但他很快就摇头了。

“我想自己去，”他以一种少见的奇特口吻说，像是把许多无形的东西在嘴里咀嚼转了几圈，“或许，今后我的目标也有可能渐渐转向‘国家队’这样的层面……谁知道呢？但至少现在，我想回中国是因为苏舟，是‘想要和苏舟一起打球、在同一个队伍里打球’我想第一面应该只有我和他……或者至少不该借助任何我与他之外的力量，我这样想。”

“哇哦，锐，这……”德特里希感到了真切的惊讶，“你这是，该怎么说，你的身上竟然还很有浪漫细胞？是这么说吧？”

“仪式感？”牧锐自己也露出了稍有兴味的表情，“人的思想真是奇妙的东西，总之，我现在这么想，所以就打算这么去做不过如果失败的话，还是会来找你的，到时候就麻烦你这位前队长去找找德国队的现队长了。”

这可真是灵活的“浪漫底线”，德特里希拿出手机翻了翻赛程：“这一次的年终巡回总决赛，你的未来队友苏因为参赛次数不足这样可笑的原因并没有参加……哦，锐，别露出这样的表情，苏的恢复状态不是不错吗？那个韩国的屠夫与偏心的裁判也得到了严厉的惩罚……好吧，我现在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你口中的‘他让人有保护欲’话说回来，从目前的消息来看，他的下一次公开露面，是年初位于迪拜的颁奖典礼，你想去吗？”

牧锐果断摇头。

“那么就继续看看下一场公开赛……你们中国那边的……呃，另一个历法的‘春节’？和比赛时间恰好重合，地点在比利时，你觉得他会参赛吗？”

牧锐再一次摇头。

好吧，德特里希一锤定音了：“那么他大概率会参加位于荷兰的公开赛，也就是说，你会去荷兰？”

“如果他会去，”牧锐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那么我就会去。”

哦，好吧，德特里希想，这小子的身上或许真的还存在一点非常规性质的浪漫细胞。

那么在大层面的问题都相对谈妥后，余下的细枝末节就是……

“你叔叔知道了吗？”德特里希问的很具体，“关于你终于决心进军职业赛事、并且想回到中国、想和中国苏一起打球这件事。”

至于牧锐是否能正式加入中国乒乓球国家队，德特里希和牧锐都没有多加讨论，毕竟以中国现在的情况，只要牧锐确实有着足以让人认可的实力，除非中国队内部现在还是乱七八糟一团污泥，不然一个急需建设进行中的队伍，怎么可能会拒绝一名并没有任何污点的实力派球员？

这里面唯一的存疑点就是牧锐本人的意愿。

而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所以剩下的甚至不是牧锐远在中国的父母，而是牧锐的叔叔牧卿桦这个人……

……嗯，叔叔的话……

牧锐摆出了公事公办的表情：“我还没对他说……想给他一个惊喜。”

德特里希“哇哦”了一声：“是惊喜还是惊吓？”

“是惊吓也是惊喜，”牧锐的神色变得轻松起来，“过去的我让他操心太多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依据‘选择后’的念想把一件事情做好我想让他认识到这件事，这是孩子对长辈最好的答谢与回报。”

以上是发生在两个月前的对话。

此时此刻，荷兰，阿姆斯特丹，二月末，注视着霍然起立为苏舟叫好挥拳的荷兰人……荷兰现国家队球员，牧锐想。

看，虽然这个荷兰小子可能只是数亿欧洲人里的一枚奇葩，但，这样的奇葩正切切实实地存在于这里，发自内心地为一个非欧洲人呐喊喝彩，无比由衷乃至狂热地喜欢着一名非欧洲球员。

这就是我想看到的吗？

牧锐问自己。

他听到有一个轻轻的声音说。

是的，就是这样简单而困难的事情，这就是我想听到的声音。

……哈，是这样的感觉啊。

“苏舟！”

牧锐忽然站了起来，双手圈在口罩的两侧，向着赛场的中心处大喊：“苏舟加油！！再下一分！！！”

达恩森被这无比突兀的高音量吓了一跳。

他听不懂“再下一分”，但他听懂了中文的“苏舟”和“加油”。

这让他本是冷淡的态度瞬间变得热烈了起来。

“你也喜欢苏舟吗？！”他猛然急转头，用着瞬间快了不少的荷兰语说，在意识到身边的蒙面怪人听不懂后，又立马改换为了英语重复了一遍，“你也喜欢苏舟吗？”

隔着厚厚的口罩，牧锐发出了宛如气音的笑声：“是的，我喜欢他，”I like him，“他的那一球打得真棒不是吗？我喜欢看苏舟打球，我喜欢他那宛如火苗般的感染力，是的，我喜欢他。”

哇这这可真是

达恩森的眼神变了。

尤其是在听到这个蒙面怪人说出了“inspiration”这个单词后，他那霍然激动起来的视线宛如找到了知己。

“是的！”接下来的发言并不是“你也喜欢谁吗”这样简单的语法，这让达恩森的英语变得有些磕磕绊绊颠三倒四起来，“很多人说，说，苏的球风让人喜欢，看他打球过瘾，他人很好，幽默，风趣，但，但我觉得他的身上有种力量，有种渲染力，感染力，让人，让我总是能，只是看着他打球，就能滋生出很多灵感、动机，像是，鼓舞人心那样，我喜欢他，他了不起，我喜欢苏，你真有眼光！”

哦，牧锐想，虽然并不是有意，但时机好像到了。

于是他相当从善如流地表示：“我也很喜欢看你打球。”

虽然在数分钟前，他才刚刚通过手机得知这个荷兰人名叫达恩森·格克霍尔斯，是一名年纪轻轻的荷兰队现役球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