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喝掉牛奶,换了衣服,去驾校接受教练的“严厉的教导”,好似贺朝根本没来过。

s市很少会下雪,这次的雪却大到几乎让s市地面交通瘫痪,好在气象局已经提前通知市政准备除雪工作。

陈科开车慢悠悠晃过来,死皮赖脸地来接贺朝,给他赔罪。贺朝坐在车上回想刚刚沈林的动作,“沈林怎么在s市?”他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沈林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他没有再关注过沈林的动向。

陈科依稀记得沈林考的s市的大学,于是猜测:“大学毕业留在这儿的吧。”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贺朝昨天喝醉酒后提前给陈科打电话让来接他,陈科也不知道接哪儿去了,愣是把他给丢了,让沈林拖了回去。

陈科一听这是要问罪了,顿感冤枉连忙解释,“哎哟,你闹,温晨阳就不闹?我紧赶慢赶过去,酒吧的人说你是被认识的人带走的,还看了身份证确认,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手机还关机了,真要爷们儿的命了。”

贺朝不服气“他闹什么呢?”,他先捅破了窗户纸,是温晨阳没答应,还不允许他跟其他男的挨得近,只要挨得近了,温晨阳就会大发雷霆折腾一番,最后都是不欢而散,他一个大男人,虽然喜欢男的,但不是种马,是个男的就能上。

“还能闹什么,你要治不了他就往后稍稍,我来行不行?”

贺朝着急了,“你敢?”

“瞧见没,你俩一毛病。你说他在闹什么。”陈科已经被闹得不耐烦了,两人是既不能在一起,又不同意散伙。他也喜欢温晨阳,但总不好跟哥们抢喜欢的人,就等着这俩人彼此折磨得毫无感觉,再趁虚而入。就像昨天他发了私信“入”了一下,结果贺朝撒酒疯躺大街被沈林接走了,“昨天你跟沈林没干别的吧?”

贺朝差点跳起来,“干什么?我都喝断片儿了能干什么?”

陈科惋惜:“啧,可惜了,你那边要是做点啥,我这边可就有机会了。”

贺朝又回想起今早看到的厨房里的沈林,嘴巴上没反驳陈科。那是他曾经幻想过温晨阳为他洗手做羹汤的样子。他高中毕业就跟温晨阳说开了,这么多年一直这么闹,已经久到他有些腻了。

“你怎么不说话,不会真跟沈林有事儿吧。”陈科的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吵到了贺朝的耳朵。

贺朝的心脏一颤。漫长的相互折磨让贺朝开始疲惫,他早已经萌生出放弃的想法,却还没有越过真正放弃的临界点,恰好在这个时间点沈林出现了,被陈科一提,竟然生出了些许想法,哪怕只有一瞬,坚硬的大坝已经出现了裂缝。贺朝整理了表情,白了陈科一眼,陈科悻悻闭上嘴。

没一会,陈科按不住又开口,“沈林现在怎么样?”

“看着就那样吧。”贺朝不想提沈林,今早的事情让他心乱,沈林的“示好”是不是应该归为“勾引”,在他心里埋下了困惑。

陈科不满意贺朝的回答,“什么叫就那样啊?结婚没?有孩子没?还是闷不吭声的性子?”

“问那么细干吗?”贺朝的头被问疼了,就不能不提沈林?

“就问问呗,要不要同学聚一下?”陈科提议,他还记得当时沈林说要学习,就不跟他们一起了,他还说等高考完了聚,结果考完把这么个人忘了,还是一干二净的那种,再也没提起来了。

贺朝的手按在太阳穴,宿醉和陈科的说话声让他头痛欲裂,“再说吧。”

见贺朝真没兴致,陈科也不来劲了,老实给贺朝送回去,然后屁颠儿接着去温晨阳那里,给贺朝当和事佬,顺便尝试撬撬墙角。贺朝知道他的小动作,奈何都不是名正言顺,贺朝也没道理管他,要是他真能成,也算是帮贺朝脱离苦海了。

贺朝的房子在市中心,躺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儿依旧让他的思绪纷纷扬扬,脑子里却全是沈林家的细节,床上是清淡的甜味儿,从床头柜里的缝隙中能看到避孕套和润滑剂。浴室里除了给他准备牙刷和毛巾,只有一套洗漱用品。阳台上挂的全是沈林的浅色衣服。

房间里没有女性的东西。

没有孩子,没有结婚,独身一人。

他打电话那会,沈林倚在门框上笑他嘴角沾泡沫的样子,轻轻走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沈林的指腹温暖柔软,抹去他嘴角的牙膏沫子。

…… 是勾引。

沈林的行为在他看来十分拙劣,他们之间关系不过是基于幼年时期的那点儿情谊,到如今早就蒸发得一滴不剩了,竟然还妄想攀高枝儿,令人看不过眼。他甚至觉得床头柜的东西是沈林故意给他看的,生怕他想不到那方面去。

明明小时候乖巧听话的小人儿,现在怎么长成这样。贺朝对沈林留存在记忆里的好感彻底消失了。即使讨厌,梦里依然有沈林,在大院时沈林的家里,他问沈林什么意思,沈林只笑不回答,梦里融化了太阳,只剩下温吞吞的暖意。

沈林一上午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天气冷得他方向盘都忘记往哪边打,差点把车开上花池。时间一到,他和教练都舒了一口气,教练不情不愿说明天继续,沈林好声好气应了下来。

他如今在母校留任,寒暑假有很多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他爸在时跟他说早点把驾照考下来,爸爸给他买车,沈林总是推脱自己手脚不协调,学不好。他爸不在了,倒想着学学车,看看到底有多难。确实不简单,要接受教练的大嗓门和阴阳怪气,沈林都默默听着,试图从他的话里总结出开车的正确方法,结果一无所获,只机械地听教练的指挥。

他在室外没呆几分钟,睫毛上已经凝结出了水珠,呼吸的白气迷迷蒙蒙地飘散。今年的冬天格外的难熬。

回到家里赶紧打了热水泡了手脚,身上才停止发抖。把昨晚贺朝用过被子床单全部换掉,浴室里的毛巾牙刷也扔了。贺朝他们这种人,最怕别人对他们有所图,稍微靠近一点点,他们就会戒备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经过今早的一出儿,他已经把自己塑造成了他们最讨厌的人,沈林笃定贺朝不会再来找他了叙叙同学情谊了。

沈林把床单被罩扔进洗衣机,洗掉早上的锅和碗,中午饭他已经在外面吃过了,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昨晚睡沙发很不舒服,今早起来浑身酸痛。现在是寒假期间,他可以睡到自然醒。

午睡醒来,天已经暗了,这一觉睡了四个小时,睡得沈林头疼,他要起来出去转转,顺便买菜回来做饭。

s市的冬天阴冷,温度不算低,但潮湿的空气会渗透每一层衣服直到触摸身体。这里没有暖气,作为北方人的沈林刚来的时候很不适应,冬天温度还没有b市低,手上却冻伤了,又痒又痛。好在现在的教师宿舍可以烧壁挂炉,冬天好受多了。快要过年了,s市没有往常人多,在超市里买了点烧腊和青菜。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卖糯米藕的小摊,沈林总会光顾。老板是个小姑娘,年纪不大,穿着红色的羽绒服,看起来有点臃肿,应该是里衣穿了不少,才能抵御街道上的冷风。挂在小车上面的灯被风吹得摇动。

“还没回家呢?”沈林跟卖糯米藕的姑娘打招呼。

姑娘抬起头,笑说:“没呢,打算腊月二十七八再回去,你呢?”

“我不回去,留在s市过年。”

“在家也没事做,爸妈絮絮叨叨的。”姑娘的笑容甜美开朗,手上麻利地夹起藕片在浓稠的汤汁里涮两下放进塑料盒里。

“哈哈哈,有空还是多回去陪陪父母的好。”

“哎,要不是他们一直催着相亲,谁不想在家多待几天好好休息下。”姑娘也很苦恼。

锅里香甜的味道跟冒出的白烟一样飘散,暖黄的灯光拢出一团暖意。

“这刚下课了雪,注意保暖。”

沈林把热腾腾的糯米藕揣进怀里,上楼时还烫胸口,热度暖得沈林的心情都好起来了。又走了两层,闻到了一丝丝的烟味儿,这栋楼的楼道里从来没有过烟味儿。于是他放慢了脚步,还是被家门口的人影吓了一跳,急切地咳嗽一声唤醒头顶上的灯,想看清来人是否有危险。

是今早离开的贺朝。

光线向下描绘贺朝半明半暗的脸,烟头扔在地上弹起几束火花,最后湮灭在贺朝的脚下。贺朝换了身深色的衣服,站在高处俯视下面的沈林,楼道里的光照亮沈林的脸,也让贺朝看到沈林脸上的不解与惊讶。

一个想勾引他的人,在见到他时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

“愣着干吗,开门。”贺朝站直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