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室内置有恒温系统,但以免继续麻烦贺麒,千榕还是硬着头皮问:“贺先生,请问有没有备用衣服可换?”
贺麒轻嗤一声,解开上衣扣子,把脱下的衣服扔到千榕身上,自己只留绸制衬里。“穿这个。”贺麒说,“休息好了就和我回去。”
千榕无奈,只得披着明显不合身的空荡外套回到大厅中。此时厅中响彻着悠扬的乐曲,灯光变暗、流丽如霞,散落着的客人们纷纷结成对子,踩着节奏跳起舞。
“会跳吗?”贺麒像是随口一问。
“不会,我们的课程里没有这一项。”
贺麒还待说些什么,却有人前来搭讪,谈论C区能源开发问题。
千榕识趣地离开,经过侍者,拿了一杯温热的综合莓果5号,移动到舞池边缘。
大部分人跟随音乐舞步规整、姿态优雅。少部分三三两两小声交谈。还有一个穿梭在人群间,看似寻找舞伴,实则在往某些宾客手边的饮品与食品中,趁其不备添加“佐料”。
破坏者的动作并不多么隐蔽,但安全装置没有反应,周围的人也视而不见。千榕来不及进一步思考,不动声色地转到附近。
“你在看我?”
千榕心中一悸,抬头看到神出鬼没的人有着爬行动物一样泛红细长的瞳孔。仿佛早已灭绝的物种在他身上复活。
“失礼了。”千榕道歉。
“没关系,我和系统里常见的人类形态有些小区别,是家族遗传。你不害怕吧?”
千榕反倒松一口气,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发现他做的手脚而盯着他。
“不,只是有些好奇。”千榕回答,“我很少接触您这样的高级别贵族。”
在匮乏时代,家族是系统中最高种别的象征,他们垄断着90%的资源开发和分配权。几乎所有种别都要仰其鼻息。贺麒主理的“十二宫”是新贵家族联盟。而眼前诡异的人,应当出身更为富足。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千榕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往后挪远几步,却不小心撞到背后的清洁机器人,身体前倾将要摔倒。
蛇瞳人及时捞起千榕,冰凉的手心让千榕止不住一激灵。
“实在太好笑了,我不是故意吓你。”
千榕勉强笑了一笑,向他道谢。正思忖着如何离开,那人一晃眼消失在面前。
乐曲换了欢快活泼的风格。千榕用力捏了一下锁骨处的碎晶,到达休息区。
贺麒听完千榕的描述,先通知侍者把可能的污染物清理保管,又修改了门禁指令。“应该是苗家的人,但是邀请名单中没有他,所以我没收到警报。”
“你已经猜到是谁?”
贺麒冷笑一声:“不过是系统的弃子,任他什么手段也逃不过瓮中捉鳖。”
千榕补充说:“我把定位器贴在他袖口了。”
贺麒面色稍霁:“你还挺机灵。没碰到污染物吧?”
“我当然没碰。”千榕仍心有余悸,抿了一口还未放凉的饮料。
谁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有音符填满空间。不一会儿,贺麒突然说:“抓到了。”
“恭喜。”
“要一起去看看吗?”
千榕很惊讶:“我吗?”
贺麒亦是有些困惑,语言像是不经意地背叛大脑,自顾自地发出邀请。
“还有第二个人吗?你难道不想见见战利品?”贺麒反问。
“……那好吧。”既然任务完成,该准备返回“落日”了。千榕心想,多见见世面也不错。
贺麒带千榕从内层通道下至地下二层。只有灯管明亮的空旷房间中,蛇瞳人被锁上手脚,放置在一个透明的箱子里。贺麒与千榕进入后,看守的属从朝贺麒行礼并交给他一个微型遥控器,走到门外,关上房门。
“苗潜。”贺麒云淡风轻地打招呼,“和那些老头子玩腻了,来找我的不痛快?”
苗潜咧嘴笑:“一些小游戏而已。”他蛇信般的目光舐过千榕,恍然大悟似的睁大眼睛,“噢!我明白了,原来他就是操了你的那个倒霉蛋哈哈哈哈哈!”苗潜抑制不住地捂着肚子狂笑,“贺麒贺大少爷,被一个婊子操了!”
贺麒并不表现出对冒犯的愤怒,平静地打断他:“别废话,把抗解剂的配方交出来。否则,我有办法让系统驱逐你。”
“他们一点也不幽默,对不对?”苗潜不理会贺麒,紧盯着千榕说道,“其实你比他们有意思,可惜,可惜。这么无聊的人,你怎么不趁他睡着的时候掐死他?”
贺麒按下遥控器其中一个按钮,苗潜发出一声尖叫,皮肤上渐渐冒出暗红的血珠。
“我不想浪费时间。”
“新出厂的生物电?够带劲。”苗潜声音嘶哑,“没有抗解剂,你就算弄死我弄死我的话,恐怕系统首先驱逐的是你。”
“不可能。”贺麒说,“你没必要针对我。”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只是找点乐子罢了。”苗潜点点头以示赞同,“而且我是在进行一些友好提醒,不是吗?道貌岸然的人们,自以为造了一艘诺亚方舟,其实我们上的是铁达尼号啊!”
“如果你要进行反系统主义批判的话,我建议你去做映视艺术家,或者……那几个杂志叫什么来着?他们会如获至宝地捧你。而我,只需要抗解剂,我不会阻拦你继续去别人那找乐子。”
“我喜欢你的诚实。但是你需要一些虚伪做作,哦,高级的浪漫。你们这些台前‘新贵’如果不早点懂得这一点,只靠标榜责任是无法取代操盘者的。我给你一个升华的机会,一个触摸到罗曼蒂克的机会,你应该珍惜。”
贺麒的手指移动到另一个按钮上,极不耐烦:“我没时间和你扯皮。”
“别急,别急。”苗潜说,“你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是不是?”
贺麒不自觉地挺直背部:“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实在太缺乏幽默感。对不对,沉默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