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她想来看雪,我就带她来俄罗斯了,不过我没想到大雪会封山,看样子,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出去。”
“我这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带,你就带着她跨国乱跑?”
“你也说了,你很放心我。”亚尔曼轻笑:“这几个月里我让她多学点技能,附近有个军营,送她进里面锻炼。”
戚罄知道自家女儿的个性,她估计会很喜欢这项运动:“别让她受伤了。”
“有我在,不会的。”
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枯树,信号再次中断。
亚尔曼皱紧了眉头,把手机举高仍然不行。
他索性放弃了,看着远处被大雪覆盖的树林,双手插兜,阴郁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烦躁。
亚尔曼想要杀了养女。
这是他把戚盼檀带来的这一路上,都在思考的决策。
但很显然,他还没有真正立下这个决心,否则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放任戚盼檀做那些危险的事,在这冰天雪地里制造一场意外,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真正困难的,是亚尔曼要越过被道德束缚的坎。
他和戚罄是真心相爱,交往了三年才结婚,但戚盼檀一直都是亚尔曼心中的芥蒂,根本原因在于,她是戚罄和别的男人的产物。
亚尔曼无法容忍有这种东西存在,只要看到那张脸,就会提醒他戚罄曾有过的过去,那是他无法改变的、深入骨髓的恨。
但同时,人性的底线又在牵绊着亚尔曼,面对她无辜失望的表情,心里微弱的怜悯就会随之而来,这种情感纠葛让他无法做到,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下毒手。
那对夫妻的存在,也让亚尔曼说服自己,拖延杀死戚盼檀的时间。
每当不下雪的时候,夫妻两人便会根据亚尔曼提供的小路,跋山涉水地跑到一处山丘的树林上方,偷偷往下看,正在场地里训练的周嗣宗。
大雪封山会持续到明年的四月,靳颍和周易峙每天都会去看自己的儿子一眼。
回来之后,他们便会想尽各种办法,哄着戚盼檀和他们一起玩,把这个闷闷不乐的孩子当成了他们的女儿。
靳颖会和她讲故事,戚盼檀喜欢听她温柔的嗓音里,滔滔不绝地和她说着成人世界里丰富的生活,她津津有味地了解着她不曾经接触过的世界另一面。
周易峙是个词人墨客,没什么特殊的技能,但他对一件事很感兴趣,那就是算卦,他在大学时候,就将梅花易数这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于是他每天都在教戚盼檀如何算卦,起卦,占卜。
这对八岁的孩子来说,是件很新奇的事,就像可以掌握到世界的规律,当初周易峙喜欢算卦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虽然他只是略懂皮毛,但这些常识也足够了,把东西教会给她,没准哪天就能用上了。
但逐渐地,在封闭的冬日里,戚盼檀对外界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她还是执着于找妈妈,在靳颖身边,她更产生了一种对母亲的渴望。
于是十二月的时候,亚尔曼把她带去了军营,每天上午让她在这里训练。
和在冰天雪地里残酷历练的孤狼不同,她只用在这里学习如何组枪,开枪,教她最基本的枪支理论,除了每天半个小时的固定开枪训练,她要忍受着寒风大雪之外,日子过得很轻松。
军营里对戚盼檀的看管更加严格,她没机会到处乱跑,积攒出来的脾气,让她总是喜欢摔枪,往人脸上砸,一个教官提议道,干脆让她学点防身术。
不少被她欺负过的士兵都趁机报仇,戚盼檀被摔趴在地上很多次。
她不喜欢哭,特别是亚尔曼出现的时候,她攒着一口气冲上前,抓住人的衣领翻脚踹上去,士兵轻松一个反手把她撂倒在地,正大光明地欺负着一个八岁的孩子。
“再来啊!加把劲!”
她疼得眼里冒着泪花,门口的亚尔曼面无表情盯着她,也没有让士兵对她下手轻点,戚盼檀是用仇恨才学会了桑搏防身术。
临近四月,快要开春了,亚尔曼犹犹豫豫许久,考虑到他不能再拖下去了,终于狠下心。他打算制造一场意外,如果戚盼檀能活下来,他就带她回国,活不下来,就把她扔在这冰天雪地的深山里。
人的命运一开始就是被注定好的,亚尔曼相信,上天会替他作出一个决定。
靳颖和周易峙打算再过一周,路上的雪化了就走。
晚上,靳颖给戚盼檀讲完了故事,拉着她的小手问,如果走了,以后会不会想他们?
戚盼檀捏着她的手指:“那我等长大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当然可以啊,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戚盼檀用力点了点头:“我会想你们的。”
靳颖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口:“我们也会想你,睡吧宝贝,晚安。”
亚尔曼给戚盼檀换上了新的衣服,告诉她,今天不用训练,她可以在军营里玩一会儿,等到中午时再回家。
戚盼檀兴致勃勃地要去雪堆里面玩,亚尔曼放开她之后,果然见她朝着树林里面跑去了。
他将攥紧的拳头藏进口袋,注视着身穿褐色斑点毛衣的孩子越跑越远,远远望去,她和一头鹿的皮毛没什么两样,而今天,恰巧是孤狼打猎的日子。
刚开春的山上出现了野花,戚盼檀许久没见到颜色鲜亮的花朵,打算摘一些,送给即将离开的靳阿姨和周叔叔。
她蹲下来,乐此不疲地采摘花朵,弓着腰,往前一步两步地走,把凡是漂亮的花都摘了个遍。
突然,衣领被人冷不丁的往后一扯。
戚盼檀感受到窒息,有人揪住她的衣领往回拖,领口紧紧勒在她的脖子上,疼得她咬牙皱眉,她二话不说,反手将刚摘下的野花,狠狠朝着那人的脸砸去。
那少年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动了,闭着眼任由花瓣散落在他的脸上,冷峻的面容毫无波澜,他只是淡然地任由她发泄,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正僵持着,忽然“砰”地一声枪响从后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波吓得她一愣,本能反应地抱头蹲下。
等戚盼檀回头看去,才瞧见一头野鹿,倒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半山坡上。
她低下头,突然看到了自己穿的毛衣,和那头野鹿十分接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