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呢?”我问,“或许我有苦衷?或许我真的嫌贫爱富?程远风,你是气,还是怕?”
“小韵……”他深吸一口气,“我对你说过的,吃多少苦都没关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莫名其妙失踪了两天,我跟你说我是去老家。可我十二岁就到这里来了,老家还有什么呢?你这个人,一贯的粗心,该注意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在意过。”我苦笑一下,说,“这两天,我在刘跃东那里。”
“咱们以前住那种老式家属楼,楼梯间里的灯全都坏了,只能摸索着往上走。所以藏着个人,也不会被发现。我就是这么被绑架了,睁开眼睛,四肢都被绑着,面前只有刘跃东。他玩了我整整两天,足够让我这一辈子,听到他的名字就心惊胆战。后来要放我走的时候,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勉强穿上衣服,就被他甩了张支票到脸上。他说,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也得给,不给,他就自己来拿。同样,给我的东西,我就必须得要。”我用力抓紧空杯子,像是被谁扼住咽喉般,深呼吸,“支票我没拿,我觉得拿了,就好像你情我愿银货两讫,不拿,这样就算强。其实那段时间我很想跟你坦白,酝酿了很多次,每次话到嘴边就咽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可是你又能怎么样呢?论武力,论财力,你都不如他,闹上门去,怎么看都是你吃亏。”
程远风盯着我手里的水杯,缓缓道:“我宁可吃亏,都不会让你白受苦。”
“现在的你是这么想,当时的你呢?也许你出了这口气,接下来就要考虑怎么处置我了吧?我不敢冒险,刘跃东跟你签了合同,资金进来得很快,公司渐渐起死回生。我越来越不敢对你说出实情,我怕好不容易有的这些会化作泡影,我怕你会不信我说的话,会唾弃我背叛承诺,我怕你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刘跃东玩腻了,就不会再来找我,后来见过几次面,他也掩饰得滴水不漏。过了两个月,我以为自己的猜测成真的时候,他却打电话来。”
“我们的项目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我知道他一直以来就是在等这个时机,让我没有办法拒绝。我躲了他很久,借口不舒服,在家里不去公司。这么过了一个周,他没再打电话来,我以为他放弃了,结果刚一出门,就被他堵住。”我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刘跃东推开车门,一把把我拽进车里,当着司机的面上我,一边给程远风打电话,让我告诉他有朋友聚会,今晚不回家,“后来他再打电话来,我就真的不敢不去了。我已经错过了告诉你的最佳时间,之后再说什么,你恐怕都不会信。被他绑架去,糟蹋一顿,倒不如自己乖乖过去,身体上的伤害少了很多,他后来也越来越温柔,答应我不会告诉你,玩腻了,就把我扔了。”
程远风把我手里的杯子撤出来,宽大的手掌把我的手包裹其中:“他这样对你,多久?”
他的手比我的还冷,我看着他小拇指上一个小小的茧说:“半年多。我们见面不定时,总是他联系我。半年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联系我。我开始觉得也许他终于对我腻烦了,抑郁的心情也一天天好起来,直到有天,警察把你带到局里问话,我才知道他因为涉黑被抓进去了,而我们由于跟他有经济往来所以被要求协助调查。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他的关系并没有曝光。话说到这儿,也要多谢你妈,她把那些录像给你看,却没有交给警察。大概她觉得,这是儿子的污点,不能被人知道。”
“即使你真的被抓进去,我也会把你弄出来。”程远风磨着牙,手上加力,“我要问问你,我是哪里做的不好,你竟然找别人。”
“那我究竟哪里不好呢?”我抬头,上牙齿紧紧咬住下牙齿,告诉自己不能哭出来,“区区录像,在你心里就能证明一切?程远风,我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会觉得咱们之间有信任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今晚更完。
第20章第20章
我跟他从来都是不同的。他是富人家长大的孩子,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体谅。朋友聚会的时候虽然豪爽,但也会让人下不来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任性起来,也还是让人吃不消。他仿佛只相信他看到的事实,却从来不去考虑事实背后是否有隐情。所以我了解他,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火冒三丈,却不会为我想想,我是不是有苦衷。更加耻于问我,因为他这样刚愎自用的人,肯定很怕得到诸如“因为我心爱的人坐了牢,我不得不退而求之”这样的回答。
“那时候公司已经走上正轨,刘跃东虽然是大客户,但被抓进去也并不影响大局。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低估了刘跃东涉黑这件事的影响,虽然做生意彼此间难免有些来往,但毕竟,我们跟刘跃东的牵扯太多,又被警察传唤,谁都不想引火烧身。那段时间的困境你是知道的,我实在走投无路,却在某天下午接到妈妈的电话。我跟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跟她说,不接受你,我就不进这个家门。可是她打电话给我,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功亏一篑,让我回去一趟,什么都好商量。”
他始终躲避着我的目光,被我这样盯着,更加无地自容,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抓得指节发白。
“刘跃东涉黑的材料是我妈递上去的,但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暗中调查了刘跃东很久。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妈在本地经营多年,说到底,局子里的人跟她关系也还是铁一些,说合作调查,自然有些小打小闹不适合捅出来的内容,她就可以保留。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查出来的,但当时,看到那个录像,我几乎五雷轰顶。”程远风几个深呼吸,说,“我反复问自己,小韵,我是不是从来没认识过你。我知道你不在乎跟我吃苦,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没钱了就抛弃我,我知道你爱我……可知道并不是确定,我被那种不确定逼疯了。”
“我妈就是这个目的,她不用说什么做什么,把录像摆在我面前,我的胡思乱想就能逼疯自己。而且,我不敢问你。我总觉得,如果推测都是真的,那问清楚了,也许你就会离开我,我装得什么也不知道,也许你无处可去,就会留下来。正是这个时候,宋晓来到我面前,我拒绝了一次两次,某天早晨起床发现身边睡着他,也就这样在一起了。”
“为了报复我?”我苦笑了一下,问。
“是。”程远风说,“我跟宋晓并不经常在一起,一开始的确想用钱打发,但发现打发不掉。更何况,每天回家面对着你的微笑,你的身影,就觉得备受折磨。我不知道你哪个笑是真的哪个笑是敷衍,但我却知道,宋晓的喜怒都真真切切,是属于我的。他让我有了个心安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唾弃。而且我心里清楚,也许你并不是爱刘跃东,你只是想帮我。可是我想不通,小韵,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都说好了的,一起饿死也没关系,我不稀罕你的付出,我愿意跟你一起吃苦,可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呢?你让我觉得,我连身上穿的一件衣服,都透着股血腥味。”
他稍稍垂着头,还是那副无地自容的样子。我伸出手,去捧他的脸,他把手移过来,让我的手离他的脸再近些再紧些,说:“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跟宋晓长久地维持关系,直到现在,我跟宋晓上床的次数也都数的过来。小韵,我心里有疙瘩,怕碰你会控制不住力气。而且那段时间,你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躲我。我有需要要解决,没想到被你堵了个正着。”
在酒店发现他和宋晓之前的一段时间,我并不是一无所觉,所以他碰我,让我很不舒服,无理取闹了几次,彼此不停冷战又和好,身体交流却几乎停了。因为刘跃东的原因,我对那方面一直有所惧怕,做/爱做得兴起,才会沉迷其中。可程远风明显缺乏前戏的耐心,以前我可以将就并乐在其中,之后就没有办法忍受。
大概世上的事情,总脱不了“阴差阳错”四个字。
“在酒店前台,看到你脸上的表情,我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仿佛看着你也像我一样难受痛苦,就能稍稍让我缓解。事实证明,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看到你难过,我当时的确可以缓解,但后来想起来,却更觉得难受。一边恨你,一边责怪自己。就是那个时候,我决定把一切都画上个句号。其实两年前,我就一直在谋划,收购母亲的公司。这对我而言虽然有难度,但并非做不到。而且宋晓的存在,也是一个障眼法。当所有人以为我在宋晓那里的时候,其实我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跟我的团队做着吃大象的努力。”
我微微皱眉:“宋晓只是障眼法?”
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我并不爱他,只是,用钱打发不走,他又隐约察觉出什么,威胁要宣扬出去。所以在成功收购母亲的公司前,有些要求我不得不答应,比如带他回去见我妈,把他调到你的部门。”
我微微翘了一下嘴角,只觉得原来程先生还有被人要挟的一天,真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我跟程远风的母亲合不来,以宋晓的精明,肯定早就探听出来。互见家长,既是承认他的地位,也许,他也打算放手一搏。毕竟以他的能力,博得一个老太太的喜爱易如反掌。只不过听程女士的意思,大概他是失败了。因为程女士毕竟不是一般女人,若是宋晓豁出去变个性,兴许她还能高看两眼。
“你说,宋晓只是障眼法……那厕所的事,你怎么解释呢?你会跟一个幌子在厕所上演活春宫?”我心里对这件事终究不能释怀。
他的身子震了一下,说:“小韵,刘跃东判了死刑,但不知道谁动用了人脉,让他多活了两年。他死之前,给你寄了一样东西,你不在,那东西是我收的。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我倒是真的好奇起来,问:“是什么?”
“你以为丢了的那块玉佛。”程远风从我的脖子上拉起玉佛说,“我们一起买的,是一对的。也许是哪次他趁你不注意拿下来的,但是我当时以为,是你给他的。”
所以他发狂一样,只为了让我难受,甚至听到我在外面剧烈呕吐也不停止,反而在事后冲进我的办公室,像刘跃东一样强/暴我。
我们之间,真是一笔烂账。
不过事到如今,也无处清算。
不如,一笔勾销吧。
我把手从他掌中抽出,缓缓起身,他却忽然发了疯似的抱住我。
“现在医学昌明,什么病都能治好,哪怕倾家荡产,我也给你治!”他边哭边吼,难听极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作用。我久病,很多事情看开了,拍着他背,轻声安慰他,倒像病的是他,不是我。
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此刻他是我,我是他,他是否会像我一样,万念俱灰,甚至不屑靠药物靠仪器苟延残喘地活着。
程远风在我怀里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跟我保证:“我有个发小,叫大威,去美国读医科了,你记得么?他的导师是胃癌这方面的专家,我已经跟他联系过,无论有什么条件,我都会请到他来给你手术。小韵,哪怕你怪我,你恨我,可是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把你的病治好了,你恨我一辈子也没关系,每天早上你起床,我就跪在你面前,让你先打一顿再刷牙,好不好?”
我被他逗笑了,搂着他的脖子吻上去。他被我亲愣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人生苦短,程先生,你不懂这个道理,所以,还是及时行乐吧。
我再次去吻他的唇,在每个注视彼此的间隙,调整凌乱的呼吸。
不肯对对方坦白,不信任对方对自己的感情,胡乱猜测着事情的可能却不去询问对方,缺乏起码的沟通……原来这七年来,我们做了这么多错事。
“小韵,有三个字,我好像很少对你说……”他刚开口,被我捂住嘴。
“程远风,”我含着眼泪笑,“我想跟你做,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