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女士冷哼一声:“我的儿子,再怎么跟我闹,都还是我的儿子。他要出去闯也好,回来也好,我的东西早给他晚给他,都一样。不过当初我帮他,的确有个条件。”

我没说话,直觉告诉我多说多错,不如满足程女士的倾诉欲。

“有个人叫刘跃东,你记得么?”

手机在我手中滑了一下,快要掉下来的时候,被我抓住。

过了半天,我说:“记得。”

“这人曾经是你们的大客户,后来因为涉黑,被抓进去了,对不对?”

我深吸一口气:“对。”

“你听说他被抓进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吧。”

我咬着牙,问:“是您组织了他的犯罪材料,匿名交上去的?”

“我儿子的人,他不要可以,可既然他要,我就不能看着有人在外面给他丢人。”

“您当初的条件是什么?”我问,“让程远风跟我分手?”

“不需要这么麻烦,我只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对男人而言,有些事是高压线,绝不能碰。我只要告诉他,他就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您失算了。”我微微笑起来,“他还是要跟我在一起。”

“说实话,我也很意外。”程女士也跟着笑起来,“他跟我说,这是他的家务事,用不着我插手。我当时非常生气,但也不能不兑现我的承诺。他从小到大,央求我的事,我没有一件食言过,这次也不例外。我觉得时间还长,况且,那之后,你们的确没过多久风平浪静的日子。小风用一个宋晓,让我觉得自己的离间计得逞了。”

我没有接话,程女士顿了顿,接着道:“大概一年多来,我的公司一直受到不明竞争对手的排挤,市场份额被不断分割,同时,账目上的很多问题也都暴露出来。不久前,我接到报告,我们已经没办法筹集到银行贷款了,同时,几个大股东一起撤资,直接面临着资金链断裂,企业无以为继。可真是焦头烂额啊,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我,一步步往深渊走。我努力回头,可还是无力回天,最终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收购,二是破产。我同意了第一条路,并且要求见见收购方的法人代表。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是小风接的。”

“他大概觉得,我是拦在你们之间的唯一阻力,只要让我没有办法再从中作梗,那你们就能一辈子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可是秦韵,究竟是不是这样呢?你有你的理解,他有他的理解,我也有我的理解。但我还是欣慰的,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向前冲的愣头青,他也学会了忍而不发,一鸣惊人。”程女士轻轻笑出声来,“当然,还有一件事,我也很欣慰,那就是,你快要死了。”

第19章第19章

她连这个都知道,并不让我惊讶:“上次在医院,我说的话你不信。”

“我的确不信,所以只是问了一下,医生就全盘托出。如果一直没有接受治疗,你现在应该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不过看你说话的底气,似乎比我想象得要好一些。”

“您会告诉程远风么?”

“你希望呢?”

“我想了足足三天,才敢再进这个家门。宋晓说的话,让我开始觉得,也许事情有着另一面。那一面,就是我一直害怕面对的东西,是事情的真相。可既然是真相,那逃得了一天,逃不了一世。况且,我们之间,似乎一直缺少一份坦诚的沟通。所以,无论你告不告诉他这件事,请帮我转达,”我说,“让他早些回来,我在等他。”

体力不行了,做一点家务活就累得浑身虚汗,坐在沙发上,有点喘不上气。程远风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桌子上的剩饭叹气,抬起头看见他,手一抖,碰倒了手边的一杯水。他冲上来,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净,递给我一杯热水。

这样安静地并排坐在沙发上,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我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咬咬牙,把一整杯都喝下去。

抬起头,很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程先生红了眼眶。

于是我只能笑:“你知道了?”

他脸上拧出一个非常难看的表情,像是堵了个苍蝇在嗓子里又吐不出,沙哑着声音问我:“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四个多月前?”我说,阴暗心理复发补上一句,“你跟宋晓厕所大战的前一天。”

他的牙齿格格打颤,似乎想抱我,手却无助地停在半空,声音里一点底气也没有:“为什么不告诉我?”

“瞧你说的,”我看着他的胳膊肘子笑,“我以为你没时间管我这些烂事。再说了,咱们有多久没好好聊过了,人家都说老夫老妻,一个眼神都能了解对方的意思……说到底,咱们是老夫老夫,精神境界没到那个层次,正常的。”

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作罢。

如此姿态,要在平时,我肯定心痛得难以附加,使出浑身解数加以抚慰。可惜,如今我心不痛,我胃痛。

“刘跃东那件事,我试过跟你坦白,可是一直开不了口。”有些话,再难开口,都要有个人把话说开。我便做那个人。

创业最艰难的时候,真的几乎揭不开锅,公司离倒闭只有一步之遥,两个人窝在一起吃泡面,哪怕吃不饱,也不敢开第二包。刘跃东这个客户的出现,也是他的朋友实在看不过眼,帮我们介绍的。刘跃东是东北人,据说酒桌上喝得尽兴,什么事都好商量。我们俩凑了钱,在最好的酒店摆了一桌。去之前我就想好,如果这笔客户谈不成,就让他回家,我们分手。

程远风从很久之前到现在,酒量都没什么长进。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三杯白的就倒,雷打不动能睡一天一夜,现在他还是三杯的量,但喝了不倒,反而体力大增仿佛大力水手吃了菠菜。刘跃东是个精明的人,我们请了他三次,他叫人送等价的礼物到我们办公室,迎来送往,滴水不漏,就是吊你的胃口。第四次,我几乎失去耐心,言语上掩饰再好,神色间也会表现出来。扶程远风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一抬头,却迎上刘跃东的眼神。

他问我:“没了我这笔投资,你们公司就要倒闭了?”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抓紧程远风的手。这个人即便酒醉沉睡,可只要在我身边,就能让我勇敢。

“他是程凤英的儿子吧?你们的事,我有所耳闻。”刘跃东说,“没想到这年头也有私奔的事,真是新鲜。我说,这小子就这么好?他让你很舒服?”

我瞪他一眼,搂着程远风的腰,想直接起身回家。刘跃东走过来,对着程远风伸出手。我把他的手打开,他转而对我一笑,说:“你就不想试试别人?”

我实在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变态吧!”

“跟我睡一宿,多大的单子我都签,怎么样?”

刘跃东有钱,有钱到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家多少。他三年前来到本市,没多久就风生水起,全是钱的功劳。他当然能拯救我们的公司,而且他生怕我不信,甚至拿出支票本,晃着纸页说:“只要你点头,我就签。我可没必要骗你,我可以先交钱。”

“为什么是我?”我问。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因为我觉得你干净,肯定没病。”

“你拒绝的时候,其实我半梦半醒。”程远风说,“我听到你斩钉截铁拒绝他,心里很高兴。记得最开始,我抛弃一切的时候,曾经跟你发过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算饿死也不怕。我想,我的人,宁可饿死,也要跟我在一起。呵,我很自豪。”

“你妈给了你什么证据呢?”我问。

“刘跃东录了像。”他捏紧拳头,说不下去。

怪不得,既然录了像,就是物证。况且刘跃东的目的就是折腾我,从GV里看来的姿势,不管不顾往我身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