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律。”不知为何,这听惯了的称呼从面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心里像被猫爪子的肉垫轻轻挠过去,咖啡没上,没法用喝咖啡掩饰喉结的滚动,裴忻只得偏过头假装观赏窗外早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景。
“你实在口渴,可以喝我这杯。”
“我没口渴,就是习惯早上上班前喝杯咖啡。”
“你一分钟内咽了八次口水,这可不正常,裴律。”
裴忻疑心这个人确实在故意勾引他,不去看他的脸,冷笑道:“你被包养就正常了,是吗?”
“对我这个职业来说,是的,这很正常。”这样程度的讥讽对迟朔而言丝毫不具备杀伤力,而裴忻拒绝喝他的咖啡的理由不是嫌弃他脏,这倒是让迟朔内心有点讶异,他已经做好准备被骂脏了。
“裴律除夕和家人过?”
“不,我除夕有值班。”裴忻说:“所里其他人都放掉了,总要有个人看着。”
“我记得你说过同事对你有风言风语,你是合伙人,不趁机让他们值班,给他们不痛快吗?”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裴忻转过头,“我没有心胸狭隘到利用职权给他们穿小鞋的地步,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每个靠自己双手打拼的人都不容易。”
他话语中刻意加重了“靠自己”这三个字,讥讽之意跃然舌上。
迟朔笑了笑没说话,裴忻低头去看桌上滴了一声的手机屏幕,头条新闻跳出来,不需要解锁就能看到简明扼要又极端重大的新闻标题:蜂巢传媒董事长张远被批捕。
“蜂巢的张远竟然被批捕了。”裴忻对这则新闻起了兴趣,拿起手机。
对面的人哦了一声。
“怎么。”裴忻边看具体新闻边说:“他不会也是你那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客人?”
此时现磨美式终于端上来了,裴忻没有在意,目光专注在手机屏幕上。
“是。”张远就是当初麦克斯给他的出岛任务,迟朔喝了口咖啡,简单地承认了,“他是双性恋,情人无数。”
但他是唯一有资格进入过张远书房的那一个。
“你很惊讶张远被批捕?”迟朔放下咖啡杯,莹白骨瘦的指节在裴忻视线范围内一晃而过,“蜂巢传媒是盘踞在A城的传媒界龙头之一,我以为你们这种圈层的人,早就提前知道风声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蜂巢传媒在一个月前找过盛心律所,请我们的高级合伙人加入他们刚组织起的律师团队,我认为这是场硬仗,但值得挑战。”裴忻端起咖啡,“盛海光,我的上司合伙人拒绝了。”
一个月前就动手了,看来舒英刚下船就迫不及待开始了狮群的围剿,不愧是号称“母狮”的女人,迟朔心想。
“当时我还觉得错过这个机遇很可惜,现在看来,盛海光那老家伙知道了什么风声,瞒着我呢。”裴忻喝了咖啡,表情变得不太自在:“咦,忘记加糖了。”
他拿起碟子,直接倒了两块糖进去。
“美式加糖,独特的品味,上次我竟然没注意到。”
“之前的服务员认识我,会事先给我加好糖。”裴忻看了眼柜台,“现在换人了。”
裴忻的目光重新落回手机新闻上,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地和他看不起的迟朔像个朋友那样聊天了。
“张远下马,狐派会空出一个大缺口。”裴忻低声自语:“谁会补上去呢……”
“石丰集团,舒英。”迟朔听到了裴忻的自言自语,说道。
“你听得懂?”裴忻诧异地抬起眉毛,比起关心时事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狐兔之争,更让裴忻在意且心情复杂的是:“你怎么知道是舒英,舒英也是你的客人?”
“我猜的。”迟朔弯唇:“我没有那么大本事,A城随便揪出一个大人物就是我的入幕之宾。”
“不可能是舒英,她从没涉足过纸牌屋,她是纯商人,对纸牌屋不感兴趣。”裴忻否认道。
她不仅进去了,还想要上纸牌屋的桌子,最快捷的上桌方式就是在进门后把原来桌上的一个人踢下去,迟朔在心里念道,但他肯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白白说出口,缄默不言,只笑着看裴忻。
“你知道这么多内幕,我都快怀疑张远是你扳倒的了。”裴忻随即自嘲地一笑:“我想什么呢,你一个应召妓,也配。”
“我是不配。”迟朔说:“但我都下贱成这样了,除夕还可以吃火锅,不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对着惨白的电脑屏幕发呆。”
裴忻:“……”
突如其来的扎心是怎么回事。
***
下午的超市里,封隋正和迟朔一道推着购物车走在冷藏展示柜旁边,为几天后的除夕火锅采购食材,对于迟朔愿意陪他逛超市这件事,封隋受宠若惊,连带着这些日子查探麦克斯接连碰壁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走到水果区,迟朔在售卖火龙果的地方驻足,“拿点这个吧。”
“你喜欢火龙果?”迟朔好不容易开口要求,封隋接连挑了三个大的火龙果放进已经很拥挤的购物车,准备拿第四个的时候被制止。
“别拿这么多,吃不完。”
“好,吃完了我再给你买。”封隋说:“超市的水果质量不太好,我知道市中心有家水果店,我有他们家会员,他们家的水果是每天空运的新鲜货,下次带你去那儿买水果。”
这时,购物车头被另一个购物车碰上,而对方显然是认识他们两个,直接向迟朔打招呼:“嗨!”
“你是?”封隋想推车朝另一个方向走,结果这条道太狭窄,除非对方主动让道,不然他只能僵持在这里,令他暗自不爽的是,这个人他从没见过,还用这么热络的眼神盯着迟朔看。
“我叫陆存野,陆地的陆,存在主义的存,旷野的野。”那人笑得很开心,并且朝迟朔眨了个wink,“我是迟朔的姘头。”
“什么?”封隋扭头看迟朔,但迟朔一脸泰然,倒让封隋有点惊疑不定,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他是一个,朋友。”迟朔想了想,还是小声解释给封隋听,“他脑子不太灵光。”
“A大种子科学与工程博士在读。”陆存野伸出手:“听说你是常春藤守门员康奈尔毕业的?”
既然对方都伸手表示“友好”了,封隋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握住,表面都不动声色,实则都在手上角力,恨不得把对方的手骨捏碎。
“我是守门员,至少还在球场里。”一个A大的怎么有脸嘲讽康奈尔,还是个没毕业的博士,封隋冷不丁地嘲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