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大娘。”

门外夕阳已落,旧小区也没有路灯,迟朔在寒风中将衣服拢起,身影渐渐没入黑夜里。

110 | 107.空心人

【.】

从独立电梯进门后,首先冲进屋门的是元宵,摇晃着大毛尾巴在空旷的客厅里转了一会儿,自来熟地扑跳到沙发上,用爪子按住枕头咬着玩。

屋里没有亮灯,封隋打开了全屋的灯光总控系统,顷刻光线明媚地填充了整个屋子,有了灯光后元宵更加兴奋,轻快地跳下沙发,用鼻头嗅着地面,十分有目的性地朝一间房间跑去。

以前元宵和迟朔相处得不错,也许带元宵过来可以让迟朔高兴点,作为他们现阶段较为尴尬关系的缓冲带,这也是封隋去见赵露的重要原因之一,带回元宵,反正赵露从来不喜欢这只他爸带回家的狗。

然而他听到了房间里传出犬吠和什么东西掉落一地的响动,连忙跑去房间查看情况,他看到迟朔缩到了床的最角落,地毯上是摔落的台灯和小装饰品,元宵坐立在床脚边,吠叫声转为了委屈的呜咽。

“怎么了?”封隋抱住元宵的毛脑袋,关切里含了几丝疑惑地望向蜷缩在床角落的人:“这是元宵,以前在我家院子里,和你玩过飞盘游戏的,你不记得了吗?”

但缩在床角落的人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抱膝坐在角落里,下巴埋进交叠的胳膊,只露出一双惊惧的眼睛看着他们的方向。

“不要……”迟朔的声音闷在胳膊里,头小幅度地摇动,惊弓之鸟般地:“不……”

他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什么最可怖的场景,长长的黑睫不停地颤栗着。

“它不会咬人的,它是元宵。”封隋坐到床边,想伸手去安抚迟朔,还没接触到迟朔的胳膊,就被迟朔的一句话弄得动作滞住了。

“换成人好不好。”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猛然戳中了封隋没敢去延伸到的设想,他滚动了几下喉结,收回想要触碰迟朔的手,沉默地把元宵牵出房间,元宵也从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情绪,尾巴也不摇晃了,蔫头耷脑地乖乖被封隋牵走。

再次回到房间,封隋无措地站在床边:“元宵我会寄养走,不会养在这里,你放心。”

陷入了PTSD的人不会一下子恢复过来,迟朔依然蜷缩在角落里,只是这一次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胳膊里,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

“小迟。”封隋不知道该怎么安抚眼前的人,只得笨拙地转移话题:“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下碗面?”

迟朔没有回答他,好像把身体缩成了一块隔绝外界纷扰的石头,一座孤坟。

薄薄的棉质裤子勾勒出他的小腿形状,纤长而瘦,脚腕细得令封隋觉得他一只手就能同时握住迟朔的两只脚腕,苍白皮肤上的青紫经络和旧伤疤融在一处,难分难舍。

“你想说就说出来,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封隋又道。

本想离开房间让迟朔一个人静静,可空气中难以察觉的铁锈味儿让他心里陡地一惊,“小迟!”封隋爬上床,强制性地扒开那块把自己阖上得严丝合缝的石头,果然看到迟朔的嘴角留出了血线,他顾不得照顾迟朔的意愿了,直接上手用食指和拇指撬开迟朔的嘴迟朔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为什么。”封隋觉得难过:“就这么害怕吗,怕到宁愿咬破自己的舌头?”

他仍然不敢去细想迟朔为什么会变得害怕大型犬类,“我带你去医院?”

迟朔没有动的意思,只用眼睛怔忪地看着他,封隋这才发现迟朔的眼睛很肿,眼白覆满了血丝,像是哭过很长时间,可现在眼里没有丝毫泪。

“不用去医院,这点小伤口,自己会痊愈。”迟朔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轻得恍如随时能像蒲公英似的飘散。

“最好去看看,防止……”

“我说了不用。”迟朔掀起薄眼皮看他:“你觉得你处理伤口的经验比我更丰富?”

“不是,我,我担心你。”封隋结巴着道。

迟朔垂下眼眸,“我没事。”

“我还是去给你拿棉球处理一下。”

片刻后,封隋拎着药品盒过来,迟朔没有拒绝,任由封隋帮自己止住舌头上的血。

“你家里药还是那么多。”嘴里含着棉球,迟朔的声音很含混。

“嗯,我习惯了备很多药在家里,我妈给我的影响之一吧。”

处理伤口时,两人不可避免地距离极近,每次食指按压过迟朔的嘴唇,封隋都不自觉地咽下口水,迟朔嘴唇的触感太柔软了,无端叫他想起嘉莉号上情绪失控,咬住这片软唇的生理感觉。

而迟朔半阖眸子,眼睫掩映住红肿的眼,从他的视角仅能看清眼睑下未褪的酡红。

“好了。”封隋收起药品盒,“接下来三天最好吃清淡的流食,我雇钟点工在家给你做饭。”

“你不在家?”

迟朔这句话把封隋问愣住了,只不过这次是按捺住欣喜的停顿,这四个字简简单单,问出来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感,这句话说明什么?说明迟朔也许认同了这是家,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简直是天大的进步。

被突如其来的欣喜砸了头,封隋不想表现得太在意,免得又把探出蚌壳儿来的人吓得缩回去,“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多。”封隋试探着说:“还有,我怕打扰你。”

“这是你的家,是我打扰你才对。”

这句客套的话把先前封隋心里起的那点欣喜又打回原形,“怎么会打扰,况且这也不是我家,只是我名下的一套公寓。”封隋说:“你想住别的地方也行,随便你,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和你住在一起。”迟朔说:“其实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啊?”

迟朔看到封隋想弯起嘴角,又害怕听错似的,瞪着眼睛盯着他看。

“现在的你完全掌控了我,却没有伤害我。”迟朔语气淡然:“几乎没有客人会这么做。”

心情再一次地从天上坠落到地底,“所有客人,都会伤害你吗?”封隋说:“难道就没有一个帮你的人吗?”

“有啊,他们帮我,只是为了向我索取更多。”

“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