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哦,终于发生了。”史香香满脸欠扁的八卦道:“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会是she。”

“为什么?”封隋说:“我以为你们知道我,你们难道没发现在认识你们后,我从未交往过女友,哪怕是在洛杉矶?”

“天呐,Fred。”史香香喊道:“你可是在IG上关注了四百多个辣到爆的美女,只比罗米少关注了两百多个,你怎么忍心让我们怀疑你的性取向?”

“……”封隋无法反驳这一点,摸向鼻子,“正常人都会有生理需求的,而且,你们不要误会,我和那个朋友不是情侣,只是暂时住在一起,他没有房子住。”

“所以你承认你会喜欢男人?”库马尔轻易抓住重点,“即使你关注了四百多个网红和超模,而且其中没有男性?”

封隋用食指在鼻尖上蹭了两下,“是,应该吧,应该是,我想我是双性恋。”

史香香哀嚎着掏出一百美元的纸币拍到库马尔办公桌上:“你赢了,我的女王大人。”

封隋想到了迟朔的脸,以及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可此刻他的心里不再有七年前的渴望到酥麻的感觉。

也许有的人只适合用来缅怀,他近乎残酷地想。

109 | 106.家

【.】

作者有话说:

建议观看本章前复习“R”那一章节

在他走进这片老旧小区前,暮色已飘然而至,笼罩着生锈的防盗窗和呼呼作响的空调外机,他站在楼道门口,双手插在大衣双侧,挺立的身影被夕阳无限拉长。

他松开掌心,露出手心里攥了许久,陆存野给他的那张,皱巴巴且汗津津的纸条上写着小区名字和楼室号,这是迟朔的目的地,但他站在这里 網 站 : ??? ??? ??? . ??? ??? ??? ??? . ??? ??? ??? ??? ???,茫然得像个走丢的孩童。

这就到了吗?

他的母亲,他的妈妈,就在这栋楼的二楼,老旧小区的二楼而已,他只需要再往上几步就到了,然而他已经停驻在楼道口很久,久到偶尔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眼光看过来,久到他膝盖的旧疾在寒风中作痛,却迟迟不肯走上楼哪怕一步。

呼出的气立即变为白雾,迟朔决定转身离开,而身侧的废弃玻璃板印出了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神情冷峻,嘴角讥讽:“这就害怕了?”

R。迟朔的脚步顿住。

“你在害怕什么?”R说:“害怕你妈妈过得不幸,还是害怕她过得幸福?”

“我希望她过得幸福。”迟朔微恼道:“我怎么会害怕她过得幸福?”

“你知道你是被她抛弃的。”R回答:“你希望她过得好,因为你很善良,你希望她过得不好,因为如果她抛弃了你以后就过上了好日子,你就会认为,抛弃你的这个决定做的是正确的,你活该被亲生母亲抛弃。”

“你错了。”迟朔淡笑:“我一直认为抛弃我是正确的,如果当年她带着我走,生活只会更加艰难。”

“既然你没有纠结这一点,你为什么害怕进去敲门?”

“我不该打扰她的生活。”

“不,这是蹩脚的借口,你一定在害怕什么。”R坚持道:“你应该进去敲门,直面你的恐惧。”

“你连我害怕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有资格认为你就是我,你能支配我的身体。”迟朔反过来质问。

“你创造我的时候,可没有把你多余的感情给我。”R呵呵一笑:“我是你灵魂的一部分,我不需要你软弱无比的圣人心肠,别忘了我是为什么而生的。”

R消失了。一个妇人拎着黑色塑料袋走进楼道,与正要走出去的迟朔差点迎面撞上,“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妇人没有直视迟朔,低头抖落塑料袋底挂着的汁水,里面装着刚从农贸市场买来的生鲜,她身材微胖,红色毛线衫从黑色羽绒服底部暴露出很长一截,佝偻着背走上楼梯。

他被心灵感应静电般地击中了,他止住步伐,转身仰起脸,直到看到那位妇人从门口地毯下拿起钥匙,打开了二楼的房门正是纸条上的那间。

妇人在进门前正好与迟朔视线交汇,她先是愣怔了几秒没有进家门,手里黑色塑料袋的汁水滴滴答答地散落在写着“欢迎光临”的地毯上,润湿了掉色的金色字迹,她的嘴巴张开,白气比言语更快从嘴里呼出来,“你……”

“我是小迟。”迟朔的脸仰着,眼睛在夕阳下眯起,他悄悄地藏起了眼中的怯让和犹豫,好像那从未发生过,“妈,好久不见。”

***

旧铁门合上的声音像拖在水泥地上的铁链,吱呀呀地撕着气,“进来坐。”妇人似乎是想挤出几分笑意的,可她撇起嘴角,把面部肌肉指挥得仿佛七歪八扭的交响乐团,也没能摆出多真诚的重逢喜悦来,反倒像是在不熟亲戚的葬礼上客套的哭丧脸,“我不知道你过来,哎,没准备什么。”

“没事,我只是偶然知道了你,您的消息,顺道路过这个小区。”迟朔看向屋内的琐碎家具,屋子里不比外面新多少,壁纸黄旧到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电视机很明显是回收的二手货,机顶盒绑着现在很难见到的天线,背景墙的壁纸大半脱落了,里边灰蒙蒙的壁上画着的涂鸦是这间老照片般的屋子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坐吧,坐,我给你倒杯茶。”没等迟朔婉拒,妇人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走进厨房烧水,把黑色塑料袋放进水池里,再走出来,把木头茶几下的茶杯拿出两个,其中一个带着豁口,她把完好的那个放到迟朔面前,伸手再去摸底下的茶叶包,“家里没有茶叶了。”从茶叶包里倒出来的仅有点茶叶碎末,她颇尴尬地把空茶叶包扔进垃圾桶。

“我不用喝茶。”迟朔坐在布沙发上,这种上世纪淘汰下来的布沙发反而比现在的沙发更软,人坐上去得陷进去一半,以前那个家着火之前也是差不多的布沙发,上面盖着不知洗过多少次的防尘罩,“妈妈,你也坐吧。”他把那个称呼说得轻而快,蜻蜓点水般地从唇齿间略过去,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哦。”对于这个称呼,妇人眼神不敢投向沙发上的年轻人,她坐到侧面的单沙发位置上,膝盖并拢,双手放在膝上,明明在自家却显得像拘谨的来客。

老小区户型的厨房与客厅几乎一体,水缓慢烧起时的咕噜声在空气里摇荡,“我来之前应该打个招呼的,妈。”迟朔也低下头,假装看空茶杯,“对不起。”

他总是忍不住对在乎的人道歉,放低姿态,渴求着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我,我……”妇人嗫嚅着,手指捏紧膝盖处的裤子布料,“是我对不起你,囝囝。”

她终于鼓起勇气望向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到她的亲生孩子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双目瞬间蓄满了泪,但自己像是不知道,努力朝着她微笑,好不容易堆叠起来的风淡云轻的神情塌得彻底。

只因为她的这句对不起。

“你过得,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挺好的。”迟朔偏头拭去脸上的泪珠子,再抬起脸看向母亲时,只剩下眼角两抹红,黑漆漆的眼睫下,那双流泪后尚残留着水雾的眼睛不知被多少人奉若瑰宝,但此刻他看向他的母亲,眼里头一回在流泪后有了细碎光亮。

不是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个被锁链拷在巷子里,吃不饱穿不暖,被日积月累的侵犯和鞭打的孩子,绝望地呼喊着的那个穿大红呢子衣、戴着明黄色围巾的女人,只是一个普通过路人,不是他的母亲。

这是折磨了他太久的梦魇,也是他最害怕的,终于没有成真。他庆幸他的母亲并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这足以证明他的母亲从没见过被锁在巷子深处的他。

不然,一个母亲得残忍到何种地步,才会见过那样的他以后,还问他过得好不好。

“上次见你,你还那么小。”妇人仿佛洞悉了他的疑虑似的,下一句话把他最后一点踟蹰都打消了,“离开之后,我总想着你,想你过得好不好,你爸那死,老东西对你好不好。”她提及迟父依旧挡不住话语里的怨怼,细眉拧起来,眼睛里有股愁苦腐烂出的气息,那是过惯了苦日子、替人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女人才有的气息。

“我过得挺好的。”迟朔再次说道,他早已学会面不改色地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