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胡小妹虽然瘦小,但一双眼睛很漂亮,头发也是又黑又长,倘若换身好衣服,是个清秀佳人,再加上这把好嗓子,更是加了不少分。那驴车的主人眼睛一眯,似乎听得满意,到头来赏了胡小妹一块饼,这可是实打实的干粮,不是稀粥!胡小妹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给那马车主连鞠好几个躬,拿着饼往父母和弟弟身旁跑去,却没有觉察那马车主看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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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河的龙是重要主线,不是支线,这个故事你们一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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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黑水河的龙(二)
刚好撑船也撑累了,江嵃把船停在那龙王庙下面,一行人上了岸,在破庙前的河滩坐下,喝点水,吃点沙糖桔。李赦容心里挂念着故事,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辫子婆婆名叫胡小妹,便问:“ 阿婆,那后来呢?”
胡小妹道:“ 后来呀,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分了那块饼,就不怎么动弹了,免得饿得快,我阿妈给弟弟喂奶,大人都没得食,也没什么奶水,弟弟饿的直哭,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哭,后来那两个赶驴车的,就找到了我们的窝棚来。”
“ 我那时候不懂呀,就见他们把我阿爸阿妈交出去,对我指指点点,商量着什么,我坐在窝棚里,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胡小妹抱着腿坐在窝棚里,依稀能听见四个大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偶尔有父母的反对声“ 唔得!两袋米唔得!” ,四人僵持许久,胡氏夫妇才拉开了窝棚,脸上似笑非笑,一时间,月光洒在胡小妹巴掌大的脸上,而四个大人目光如狼,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块肉。
彭氏绽开一个少有的笑脸,喊了声“小妹,起来!” 伸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虽然脸上在笑,但手上的劲儿十分坚决,胡小妹怯怯地看着那两个驴车主,两个人一个年老,一个年轻,大概是父子俩,年轻人也比胡小妹大很多的样子。她隐隐约约猜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 我阿妈拽着我,说,我跟着他们,连饭都没得食,如今可以跟着有钱人,当老婆,顿顿食饱,可要感谢恩公,说完摁住我就要我给那两个男的磕头。” 胡小妹道,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虽然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的眼睛也早已布满皱纹,深深凹进眼眶里,但说起当时的绝望,李赦容三人能从她眼睛里读出那种恐惧和屈辱,丝毫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化。
12岁的胡小妹这才知道,自己被父母给卖了,她当然不从,抓着彭氏的衣服哭喊起来,可是腰却被那年轻男人抱住,男人的力气好大,她被一点点扯离自己的母亲,彭氏被她拽得摇摇晃晃,便下了伸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钻心的疼痛从十个手指传来,彭氏似要把她的手指掰断。胡小妹永远忘不了父母的眼神,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窃喜,而不是愧疚。胡小妹被那年轻男人一把扛在肩上,头朝下带走了,而身后传来父母和那年长男子的讨价还价声,她的嗓子喊哑了,她听见,父母成功了,用自己换了三袋米。
一起扎营的流民有几十个人,家家户户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这长年累月的干旱下来,各家各户卖女儿的事情不知道见了多少,别说是卖孩子,就是易子而食的,忍不住饿去乱葬岗割人肉吃的,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谁也管不了这种闲事。只有那穷苦的竹板艺人,算是胡小妹的师傅,紧紧捏着手里的竹板,觉得心口绞痛,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自己传了几首竹板歌,这女孩儿不见得会被看上,会被这么卖掉。
胡小妹头朝下栽着,只觉得天旋地转,眼泪鼻涕一起倒灌进鼻腔里,仿佛钻脑一般疼,她是挣也挣不脱,打也打不过,被那年轻男人扛了许久,扛到一个靠着马车搭起来的帐子里,那人掀开布帘,把她往毯子上一扔,回手合拢了身后的帐子。
胡小妹大口喘着气,帐子里只有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灯,那年轻男人看着她,似乎很满意,便开始解裤子。
听到这里,李赦容脸色极其难看,整个人已经完全僵掉了,仿佛一个羽化失败的茧,江嵃喉头发紧,听到这段的时候几乎不敢看她,他多想上去抱着她,让她明白自己的悔意和心意,可是他没有这个资格,只能眼睁睁看着新九搂住了女孩儿的肩膀,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
江嵃双眼灼痛,偏过了头。
十二岁的胡小妹哭喊挣扎,就在她被剥了上衣,几乎绝望的时候,她的师傅,那个竹板艺人冲进了帐子,将那年轻男子拽开,竹板艺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叟,骨瘦嶙峋,根本不是年轻男子的对手,几下子就被掀翻在地,那年轻男人恼羞成怒,左右开弓打了老叟几圈,只见他消瘦的脸也被打歪了,从嘴里吐出血来,胡小妹眼看师傅要被打死了,便抓起油灯,将滚烫的油从那男人后颈子泼了下去。
年轻男子被烫得哇哇大叫,放开了竹板艺人,挥舞着双臂冲了出去,要找冷水止痛。胡小妹哭着扶起竹板艺人,师徒俩互相架着,从帐子里走了出去,这一番转折闹得动静极大,流民们也都围上来看热闹了,胡小妹烫伤了买家,激怒了那父子俩,原本要给的三袋米也绝不可能给了,把胡氏夫妇急得直跺脚。
而竹板艺人挨了极重的几拳,已经是奄奄一息,眼看要站立不住,鲜血顺着口角往下淌,流民们指着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说是把人要活活打死了,父子俩这才稍稍有点害怕,放弃了报复胡小妹,第二天蒙蒙亮,就拉上驴车,走得干净。
买卖没做成,胡氏夫妇气得大闹,揪住胡小妹的耳朵把她往地上掼,嘴里骂着丧门星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这下子,全家的口粮都没了。胡小妹被打倒在地,却只朝着那竹板艺人爬去,竹板艺人被打碎了胸骨,淤血卡在胸口,没撑多久就死了。胡小妹一边哭一边用手刨土,刨得一双手全是血,最后其他人看不下去,帮她一起挖了个坑,草草埋葬了竹板艺人,这一场缘分这么苦这么短,胡小妹只留下了师傅一副竹板。
很快,流民的队伍又要拔营前进了,过去那个时代不比如今,过去的山里,有狼有虎,还有劫道的匪徒,如果几十号人不聚在一起分开走,只会死得更快。胡小妹不敢回到父母身边,却也只能在他们嫌恶痛恨的眼神里,继续跟着队伍。
没有米汤也没有奶,胡小妹的弟弟终于没能挨过去,十天后就夭折了。
“ 如果当初换了三袋米,我儿就不会死!不识抬举的丧门星!” 彭氏把儿子的死全归咎于胡小妹,埋了小小的尸体后,就发疯一样冲去踢打胡小妹。流民队伍里终于有一个大姑娘看不下去,把胡小妹护在身后,这姑娘看着二十几岁,孤身一人,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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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黑水河的龙(三)
那救了胡小妹的大姑娘正是一名自梳女,看不惯彭氏如此虐待女儿,便将胡小妹揽下,一路袒护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吃食分给她一点。
胡小妹感激涕零之余亦觉得奇怪,为什么这独身一人的大姑娘似乎过得还能比自家父母要好呢?原来这大姑娘原先在邻省丝厂打工,十一二岁就去缫丝纺织,当时丝厂里还有无数的年轻姑娘因此找到出路,纺织赚的钱好过嫁人看人脸色,那时丝厂里有姐妹团,女工互相扶持,亲如一家,梳起头发发誓终身不嫁的有很多。大姑娘在丝厂赚了钱,几年后回到家里,才发现家人都因为颗粒无收而逃荒去了,破屋都已经塌掉,她带着为数不多攒下来的钱,四处寻访了好几个流民队伍,也还是没能找到家人。
那大姑娘牵着胡小妹,又跟着流民队伍走了一阵,终于还是放弃了希望,在一个岔路口和胡小妹分别,说是要下南洋去给人当帮佣。胡小妹站在路口,目送着那长辫子的姑娘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里,她不懂为何这个姑娘见过如此多的世面,有这样的胆子去她听也没听过的地方。虽然她没有勇气一起走,心中还存有对父母最后的眷恋,但胡小妹也开始梳起了头发,她暗暗发誓,要像那大姑娘一样,自食其力,不去别人家看脸色,虽然年纪小做不到,但是总有长大的一天,总有能做到的一天,如今首要的事情,是想办法活下去。
这一批流民走啊走,终于走到了沙北村,他们好求歹求,才终于求得村长让他们在村子里歇脚。沙北村也是少雨干旱的受害者,无非农田离黑水河近一点,不至于像陆塘那么惨,但也没有余粮可以分给流民。沙北村靠河的地方,有一座龙王庙,据说那龙王爷甚是灵验,几百年来都算是有求必应,再不济,杀几头牲畜孝敬龙王爷,也是有雨下的。
“ 就是这座庙吗?” 江嵃问道,手指着那长满青苔的石龙,和坍塌的破庙。他又抬头看了会儿,道:“ 方才在河中央看得远,我怎么没看到这旁边有什么村子?” 的确,龙王庙后面是一片茂盛的丛林,看起来是十足的野地,没有人烟的样子。
“ 这村子啊,沙北村,被雷劈了,一夜之间所有房子接二连三着火,烧了个精光。” 那歌王婆婆说道,语气似有快意。
那时,胡小妹和流民们在沙北村驻扎下来,很快,村长就把主意打到了流民的身上。
沙北村在干旱的这些年里,给龙王爷祭过活鸡,无用,祭过狗,无用,山里打来的野猪,无用,耕牛,舍不得,没了耕牛大家都活不成,这时候请了游方道士,游方道士说要祭童男童女,村民们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就在村长和村民们吵翻天的时候,来了一伙流民,正是胡小妹这一些人。
不知是谁说,龙王爷要的是黄花大闺女当老婆,不要小孩子,道士眼睛滴溜溜一转,说有理,给龙王爷孝敬一个老婆,这番诚意,必定能打动龙王,天降甘霖。
三个年轻人听到这里,已经明了,辫子婆婆便是那个被选中的黄花大闺女,要献给龙王爷当老婆。
“ 我阿妈又卖了我一次,这次是四袋米,一块腊肉。” 辫子婆婆道。
“ 那块腊肉拿出来,所有人都盯着,简直要流口水。我阿妈烧腊肉,那个香味呀,他们给我喂了一片。”
“ 我被换上红衣服,装在笼子里,笼子外面绑住三块大石头,那片腊肉从笼子孔里伸进来,喂给我。”
胡小妹吃完了那片腊肉,村民们便敲锣打鼓,点着火把,抬着胡小妹,往龙王庙走去。
胡小妹知道要死了,她的心怦怦跳,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道士带着所有人,又唱又跳,敲敲打打走到龙王庙前,道士带着众人,对着龙头九扣三拜,口中大呼龙王爷开恩,沙北村诚心献祭,给龙王爷奉上一个黄花大闺女当新娘,子孙们在这里给龙王爷闹洞房了!
锣声震天,“ 龙王爷开恩!” 众人俯身大拜,四个壮汉抬着胡小妹,朝河边走去,胡小妹咬破了舌头,她在颠簸的视线里看了一眼那龙头,石龙威严,一双眼睛黑黢黢,仿佛也注视着她,仿佛真的有神明,在另一个世界望着她,她只觉得自己被高高抛起,一片天旋地转,便栽入了水中,耳朵,鼻子,嗓子瞬间灌入了冰冷的河水,她的视野一片漆黑,就这么沉了下去。
李赦容,江嵃,新九俱是寂静无声,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冷,出了一身白毛汗。虽然现在还不到中午,青天白日,可是抬头望望那龙头,仿佛七十多年前的事情又重现在眼前,这泰山压顶的恐怖,渗入了李赦容的每一个毛孔。
他们一动不动,几乎屏住了呼吸,等着辫子婆婆继续说下去。
“ 天晓得,我却没有死,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龙王爷不肯收我吗?龙王爷?” 辫子婆婆抬头望着石龙,嘴里喃喃问道,那石龙也望着她,没有言语。
胡小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已经大亮,她浑身剧痛,一阵猛咳,才把腹腔里的水全部咳出来,她从粗粝的河滩上勉力坐起,举目四望,一片茫然,周围是她从没见过的河段,她怔怔地坐着,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此时,一片艳丽的裙角出现在视线里。
她迷迷瞪瞪地望过去,好容易视线才聚焦,眼前出现了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异族少女,火红的裙裾,绣着一条龙,她戴着牛角状的头巾,钗环叮当,皮肤黝黑却异常俊美,深目高颧,仿佛天神下凡,胡小妹看呆了,呆呆问道:“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