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墨之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还是说，不止是唐见月？”

颜墨之猛地抽回了手，表情里多了些防备：“无论怎样都跟你没关系。”

这副模样跟炸毛的猫咪一样。凌阔磨蹭着指腹，感受着颜墨之留下的余温：“别担心，我只是偶然发现的。”

的确，五年没有人发现他跟男人们之间真正的关系，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有跟四个男人同时交往、五个人还住在一起这样惊世骇俗的事。一切都让颜墨之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总是会有破绽的。他捏紧了手中的水瓶，半晌挤出一抹笑：“‘所以我也可以加入’……你是这么想的吗？”

凌阔楞了一下，轻轻蹙眉：“我……”他想说自己没有，但他知道那是谎话。

“是，我跟他们的关系不被一般人接受，甚至也不稳定，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随便。”颜墨之没有再闪躲。他死死盯着凌阔的眼睛，眼底翻涌着波涛般的情绪，“不是谁都能上的婊子。”

凌阔有些慌了：“我没有这么想，墨之，我……”

“够了。”颜墨之拍开了凌阔的手。他沉下脸，唇角露出的嘲讽笑意跟他整个人的气质相当不符，“凌阔，我今天把话稍微说重了点，抱歉。但是我不会喜欢其他人了，请你不要再提这种话。我先走了。”

颜墨之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找到了自己的车坐了进去。他没有立刻启动发动机，而是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趴到了方向盘上。他觉得胸口闷闷的痛，眼眶酸胀，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无论是他，还是他们，本质都是一样的。嘴上说得很好，心底都不相信他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他倒也不值得相信。

他缓了好一会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才终于提起劲发动了车。可车开到岔口，他犹豫了一下，选的方向却不是回家的那条路。他想，虽然还不敢见唐上冬，他只是看一眼应该没问题吧。确认唐上冬现在在做什么，这就够了。

抛弃那些嫌隙，唐上冬在他心里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他不希望唐上冬因为那些恶言反噬而难过。

他也是病入膏肓了才会这么想。

等在酒吧附近找了个地方停车，在街道上走着才发现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在这种地方随便走走就能有这个运气碰上唐上冬。他自嘲地笑笑，被冷风吹得一阵发抖。他朝着手心哈了口气，抬起头望向天空。今年冬天冷得好早啊，要不去买杯热咖啡吧，顺带买点明天的早餐。大学附近最不缺这些了。

他想到唐上冬刚上大学的时候。唐上冬在学习上不喜欢花心思，还是努了点力考到了个不错的学校。唐见月那时研究生也毕了业，大家一起送唐上冬上学，半大少年抱怨着就在本市读书、一群人来送他很丢脸，看表情却也是开心的。

如果人与人的相处只有美好的回忆就好了。颜墨之苦笑了一下，兀然瞥到了一个身影。那个男孩五官轮廓清晰、线条柔和，是看过一眼就不容易忘记的长相。他身材高挑，抱着另一个高壮男生的手、却分毫不显违和。

男孩与身侧的人调笑着，根本不在意路过的人投来的异样视线。他侧头刚想跟人说话，余光似乎也瞧见了注视着他的颜墨之。他歪头想了想，随即很明显地“啊”了一声。他拍了拍男人说了什么，便朝颜墨之走来。

那是那天晚上，站在唐上冬身边的人。

“你好，你找唐上冬吗？”男孩跟颜墨之一般高，背着手歪头的模样可爱又自信从容，“我跟他一样，也算是他酒吧的老板，我叫景卿。唐上冬这几天都没来，你要不给他打个电话，或者进去坐着等等？”

“……不用了。”颜墨之勉力勾起嘴角，手指不自觉地蜷紧，“我只是路过，不是专门来找他的，谢谢你。”

景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颜墨之，摸了摸下巴。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难道你是因为我跟刚才那个人的举动，所以不想靠近我吗？”

突兀的话语让颜墨之不禁怔住了。他刚想摇头，却听见景卿接了一句：“你放心，我跟上冬没有在交往，跟刚才的那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只是玩玩而已，快乐就好，对吧？”

快乐？颜墨之呆呆地对上景卿的视线，景卿笑得眼睛微微眯起，神色里都是了然。分明是天使面容，那个笑却是个捣蛋的小恶魔。他稍稍退后两步：“那我就先走了。我们下个月就开业了，记得来玩哦，那个时候上冬肯定在了！”说完，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只留下颜墨之呆立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里的，咖啡面包什么的一样都没买。好半天，他才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个男孩，是把他当作跟唐上冬“玩玩”的人了吧。在景卿眼里，他是什么？跟唐上冬一夜情之后食髓知味跑来纠缠的可怜人？

真好笑，他分明可以跟唐上冬回同一个家，景卿却让他酒吧开业的时候来找唐上冬。

这些年就像个笑话。

别想了，该回家了，家里还有人在等他。颜墨之拍了拍胸膛，抬起头，骤然与前窗里自己的倒影四目相接。脸颊瘦得快要凹陷进去，眼神麻木无光，眼底挂着浓重的青黑，头发干枯又凌乱。

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23、换个环境

下飞机之后，唐上冬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为了酒吧的开业，他最近一直待在邻市，跟相熟的酒庄谈供酒的问题。那不是他自己的关系，是他从小认识的一个叔叔，听说他要开酒吧欣然地接受了这件事。叔叔为人和蔼，给的都是好酒，价格也比较优惠，跟他寒暄时嘴里却还是三句离不开他的哥哥。

“听说见月干得不错啊，这名声都传到我们这里来了。”叔叔请唐上冬吃饭时哈哈大笑，“之前他来我们这里的时候我也跟他见了一面，说话做事都有你们爸爸那种感觉了！我看你爸爸过不久就要当甩手掌柜了，他得计划一下退休之后跟姐去哪儿玩了！”

唐上冬捏紧了酒杯。他很想说我哥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管家里的产业，但他心里明白，如果他不是唐家人，叔叔不会理会他。如果得罪了这个叔叔，他没有更好的供应商可以选。酒吧搞不好，他只会更低唐见月一等。

想着，他挤出了一个笑容，冲叔叔敬了酒：“因为我哥在，我才能做喜欢的事。”

“你哥确实不错。之前问他有没有谈恋爱，他说他跟自己的伴侣恩爱着呢，哎哟看着就是个妻管严！上冬你呢，有没有处得不错的啊？”

唐上冬的视线移向了叔叔身侧坐着的小姑娘。她是叔叔的女儿，打扮得清纯精致，大冬天穿着一身白裙，看着就能让人心生怜惜。可唐上冬很快低下头笑了：“嗯，我跟我对象也很恩爱。”

没有比这更假的谎言了。

他回到酒吧，正在大厅里翻看资料的景卿听到声音抬起头，眯起眼睛笑了：“你回来啦？结果怎么样？”

唐上冬面无表情，一边交代着正事一边漫不经心地扒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等他一长段话说完，正准备把平板拿出来细说，却瞧见了景卿那玩味的眼神。他不适地皱皱眉：“想说什么直说。”

“怎么这么冷淡。”景卿故作委屈地眨了眨眼，“我们都是接过吻的关系了。”

“对于你来说，一个吻不算什么吧。”

“确实不算什么，但那是你主动的啊。”景卿理直气壮。他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颊，表情却不是很认真，“你不会翻脸不认账吧。”

唐上冬沉着脸没有说话。那个吻，大概是他跟颜墨之爆发的导火索，却根本算不上他们俩闹成这样的根源。

距离上次跟颜墨之吵架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对颜墨之吼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定是很过分的话，因为即便当时他没有看清颜墨之的表情，颜墨之的悲伤也漫溢到能感染到他。

他哥给他发了很多信息，除了骂他也让他早点回来。他不想回应，却还是给他哥说了他最近不会回去。他知道唐见月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告诉颜墨之的。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逃避跟颜墨之的见面。

景卿观察着唐上冬的表情，鼻腔发出一声闷闷的笑。他的眼珠转了转：“说起来，你那个‘墨之哥’，就是上次你在街边亲我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吧？他在你出差的时候也来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