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太过混乱了。他只想把一切抛到脑后、快一点闭上眼睛睡一觉。

20、选择

20、选择

颜墨之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家庭和睦，跟父母的关系算得上融洽。领居家的孩子与他一直是朋友，一路同校到大学。邻居家的弟弟很黏他，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他也会答应弟弟的一些小要求。他在学校里有很好的朋友，不算多，但相处模式很舒服。特别是高中同学，那个人话不太多，但两人之间凑在一起就能很开心。

到了大学，他遇到了对他很好的老师。老师年纪不大，成熟儒雅、幽默风趣，面对他的问题总能给出让他恍然大悟的解答。跟成年前的朋友们的关系也并没有淡去，高中同学变得开朗了，弟弟没那么黏人、有点小叛逆，竹马交了女朋友，他可以送上真挚的祝福。

如果人生真的是这样普通简单却顺遂，那该有多好。

＊

就算发生再多事，对于学生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期末。颜墨之得以把全部的精力投入进学习，仿佛那个混乱的晚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来自那四个人的消息，他全部没有回复。他害怕看到唐见月跟唐上冬的言语，恐惧封晟极对自己的想法，而对江离城则是满心的愧疚。他宛如鸵鸟一般，把自己屏蔽在世界之外。而被他逃避的人，竟然也默契般地没有亲自来见他。

他终归不可能一辈子都两耳不闻窗外事。

考完最后一门，颜墨之走出教学楼看见江离城的身影，并不觉得意外。他知道自己最近没跟江离城在一起，两人的八卦又在学院内四处游荡。有说他抛弃江离城的，也有说江离城是渣男的。

老师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要被这样乱说，不能再给他添乱了。颜墨之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到了江离城身前，然而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傻傻看着江离城，只感觉短短的时间内，江离城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他冲颜墨之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拂过颜墨之的前发：“饿了吧，先一起去吃顿饭吧。”

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说是吃饭，就只是单纯的吃饭。他们去的是学校附近常去的餐厅，不知是巧还是不巧，正好碰见了同学院的同学。颜墨之不认识，但看那些跟江离城打招呼的学生在他与老师身上游走的眼神，他们大概是了解两人之间的“八卦”的。

颜墨之早已不在意那些针对自己的只言片语，尽管他不想看见江离城被说那些不好听的。在江离城提前订好的小隔间里，他乖巧地进食，吃着江离城给自己夹的菜，感觉自己像是被江离城投喂的小动物。

江离城没有询问那个晚上的事，只是温和地说些颜墨之的日常，像是学习跟生活里的琐事。不过偶尔，颜墨之抬起头对上江离城的视线，还是能从江离城的眼底瞧出一丝丝悲伤那种伤感总能让他感觉到心底仿佛被扎了一般，像是疼痛，又像是愧疚。

“老师，我……”

颜墨之忍不住开了口，可话到嘴边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低下头，捏住筷子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嘴唇细细抖着，可怜得要命。

“不用勉强自己。”江离城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握住颜墨之的手指。跟以前一样，他磨蹭着颜墨之的指节，“就算伤心，也不能苛待自己。”

“嗯。”颜墨之勉强笑了一下。

江离城很快松开了他的手。那阵温度让颜墨之眷恋，却也让他想要逃避。他还没有白眼狼到怀疑江离城对他的感情，毕竟那样成熟冷静的江离城，为了他不管不顾殴打了学生，把事业前程未来都抛在脑后，只是因为他当时的境遇而悲伤、想要给他一个公道。

可他现在还是不明白江离城究竟为什么喜欢他。就算他没有遭遇到那样糟心的事，他也不是一个好伴侣。不管他再怎么依恋江离城，他的心里始终留有别人的位置也同样有江离城的。

他是一个烂人，做不出任何选择。

江离城没再提这件事。就像以往约会的每一个夜晚，江离城把他送回了家。颜墨之犹豫着要不要让江离城上去坐坐，江离城却主动在楼下停住了脚步。

“墨之。”

他叫住了颜墨之。

颜墨之回过头，望着江离城。在路灯与月色的照耀下，江离城的神情显出了些悲伤与无奈。或许是因为在漆黑的夜空之下，他终于可以放下那些身外之物，例如大人的余裕、成熟与豁达。他可以像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表现出他的嫉妒与不安。

“我知道，你没有办法做出选择。”江离城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知究竟在否认什么，“我是说，你可以不用选。”

或许是因为在外面，江离城没有说得太直白。可莫名的，颜墨之觉得自己听懂了。他瞪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懂江离城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语。

说是不用选，却还是把选项摆在了他的面前。

江离城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张开双臂，给了颜墨之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语：“对不起，我这样可能还是在逼你。但是我不想失去你。”

因为不想失去你，所以一点可能性都无法承担。与其这样，不如……

江离城没有留下。颜墨之恍惚地上了楼，却在门外看见了另一个让他心烦意乱的人。认识这么多年，颜墨之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是颜墨之的英雄，但他也只是一个平常的男人。他能成为英雄，能一次又一次地挡在颜墨之面前，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不懂得痛为何物，自然无所畏惧。

而如今，他的眼神深邃又灰暗，在对上颜墨之视线时勾起嘴角笑了笑。江离城在他脸上留下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他在颜墨之眼里的模样却还是带着点脆弱。

颜墨之舍不得他痛。

唐见月侧身把门让了出来。颜墨之的喉结滚了滚，低下头开了门。他稍微让开了身，示意唐见月跟他进去。

门在身后合上，熟悉的温度贴上了他的背脊。唐见月的手环上了他的腰，努力把他拉得更近一点。感觉到唐见月在他脖颈处的吐息，颜墨之不禁僵硬了身体。他想到那个夜晚，那双被捆绑的手，甚至还有粗暴行为中那个状似温柔的吻。

唐见月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没有办法放手。他的鼻尖蹭了蹭颜墨之的后颈，努力压抑住翻滚的情绪：“对不起。”

他没有说自己在对不起什么。对不起那个晚上的放纵，对不起现在不顾他的情绪这么抱住他，还是别的什么。颜墨之最终还是做不到挣开，只能像个玩偶一样，被唐见月束缚在怀中。

跟那个晚上没什么区别。

唐见月不想让颜墨之那么紧张。他缓慢地松开了手，头却还是贴在颜墨之的肩膀上，仿佛颜墨之是深海里的唯一一根稻草似的。他的声音闷闷的：“我以前，总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用做，你肯定一直都会在我身边的。”

“……嗯。”他早就知道了。

“我能在外面自由自在、跟别的人谈恋爱，都是我觉得你是我的所有物。我真的很自私。”

的确很自私。颜墨之咬了咬嘴唇，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

“太蠢了……我为什么会做这么糟糕的事。我不想用这个当成借口，但是真的……喜欢你，墨之，我喜欢你。”

是的，那很糟糕。可最糟糕的是，颜墨之还是会因为听到这个人的“喜欢”而心跳加速。他叹了口气，终于转过了身，对上唐见月那双黯淡却深沉的眸：“……你没有喜欢我。见月，那是你的错觉。”

唐见月并不意外听到颜墨之说这样的话。他笑了一下，神色里带着点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