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完教练，颜墨之与他定好了下午的采访日程，便打算自己在校园里转转。他三年前才研究生毕业，离开校园并不久，校园内青春洋溢的感觉于他而言还有种熟悉的眷恋，背着双肩包的他很轻松便融入了学生之中。

他想到自己读大学的时候。他不喜欢运动，也不太爱参加各种活动，就喜欢一个人泡在图书馆，从书本中窥探整个世界。最开始唐见月时常拉着他到处社交，可在他交了女朋友之后颜墨之总是想要逃避与唐见月的独处。

那个时候江离城给了他庇佑，教会了他许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唐上冬时不时就会来学校找他粘着他，填满他所有寂寞的时间；而封晟极虽然不善言辞，却也会磕磕绊绊地约他出门，两个人打打游戏聊聊天。

……如果真的只有这些美好的记忆该有多好。

那些混乱的场景划过颜墨之的脑海，昨日唐上冬的彻夜未归也变成一根倒刺刺进他的心脏。他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别在工作时间思考这些。

简单地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他打算再回棒球场那边拍点空场的照片，却没想到分明是中午，还有人站在场地内。那人穿着简单的T恤运动裤，蹲下身磨蹭内野的土，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是棒球社的部员吗？颜墨之愣了一下。青年在炎天下独自一人立在球场上的画面轻轻敲击着颜墨之的内心，他情不自禁举起了相机，对着青年的身影按下了快门。

仿佛感觉到颜墨之的视线一般，青年扭过头，对上了颜墨之的双眸。他皱了皱眉头，颜墨之立刻放下相机，小跑到场地边：“抱歉！那个，我是今天来采访T大棒球社的记者，我……”

“你觉得我是棒球社的？”青年挑了挑眉，表情里带了点玩味。

意料之外的，颜墨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刚才没看见你的脸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你是上田艾瑞克对吧？”

“啊啊啊别这么叫！！”刚才还严肃的青年立刻崩溃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眼神委屈巴巴的，跟只绕在主人身边撒娇的小狗似的，“特别是别用中文这么叫！中不中西不西的……”

“你好像没有中国血统吧？”颜墨之不禁吐槽。

“哦，对哦！”

青年是职业棒球联盟从日本挖来的外援，加入本市的棒球队，据说会打两个赛季。艾瑞克不过18岁，高中一毕业、连日本国内的选秀也没参加就被请过来，不少棒球迷都在议论艾瑞克选择的不恰当，有人甚至讽刺艾瑞克是不是过来当教练的。

而事实是艾瑞克的加入的确让本市的棒球队实力大涨，艾瑞克自己也在跟着进步。他在日本时也是有名的高中球手，出于兴趣会去各个学校的棒球队逛一逛、指导一下。

不出所料，几个主力球员过来后看见艾瑞克一点都不惊讶，都笑着与艾瑞克聊起天来，询问他一些技术上的问题。艾瑞克耐心地一一解答，他的性格与放荡不羁的外表一点也不同，笑起来也很有亲和力，一看就是一辈子处于人群中心的那种人。

颜墨之忍不住把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拍了下来。察觉到艾瑞克的视线，颜墨之放下相机，笑得有些腼腆：“这些照片可以放吗？挑好了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从刚才开始就笑着看部员与艾瑞克交流的教练也插话道：“如果艾瑞克方便的话可以让颜先生采访一下吗？”

“抱歉，没有得到球队的允许的话，我不能随便接受采访。”艾瑞克笑道，“但是照片我想要，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当然！”颜墨之的眼睛亮了，能加到现在炙手可热的棒球明星的微信对以后的采访可有利太多了，“太谢谢你了！”

艾瑞克笑了笑，没有说话，在颜墨之低头操作手机时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颜墨之稍稍抬头，骤然与艾瑞克的眼神对上。面前的青年像是在打量、又仿佛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分明专注、目光却并不炽热。

跟那几个男人们不一样。那些人一瞧着他就仿佛要把他吃掉一样。

“发送好友申请了。”而现在的颜墨之早已不会因为这些就被扰乱了心神。他笑了一下，收起手机转身跟几位球员攀谈起来，很快移走了话题。

艾瑞克这种大忙人，意外地留了下来。他虽然不能出镜，在球员防守时却主动为大家喂了球，拍出的照片鲜活而富有力量的美感。颜墨之并不是专业的摄影记者，但他的快门依旧停不下来。他能从这些画面中体验到主角们的情绪，那些都是他采访写稿时最宝贵的“粮食”。

近距离观看了他们的训练之后，采访过程也变得相当顺利。结束之后几个大学生各个都兴奋得恨不得跟颜墨之勾肩搭背，热情地邀请颜墨之待到晚上跟他们一起吃饭。

颜墨之礼貌地拒绝，笑眯眯地跟他们道别。刚往外走了没多远，身后便传来“哒哒哒”靠近的脚步声。他回了头，果然是艾瑞克正朝他挥手。

“我也打算回去了。”艾瑞克三两步与他并肩，脸上完全不见疲态，“你怎么回去啊？”

“我开车。”

“我也是！我跟你一起走到停车场吧！”

学校里对外开放的停车场只有那一个，颜墨之没什么理由拒绝。他点了点头，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与艾瑞克并肩。

艾瑞克瞧着身边的人。他并不纤细矮小，却因为离开了人群而显得有些透明，头发很顺很服帖，发尾稍稍有点长，被阳光染上点金色，看上去很乖。艾瑞克想着，主动挑起了话题：“其实我还挺难得遇见有采访学生的记者能一眼认出我的。”

“是吗？那他们的确还不是职业的。”颜墨之笑了一下，“不然在国内做棒球新闻，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嗯……大概是因为采访学生的也是学生吧。”

“这种观念迟早会变的。”颜墨之淡淡道。学生体育与职业体育其实并没有大家想象中分得这么开，联合培养是世界创造体育人才的共识。艾瑞克也是从日本的高中体育诞生的职业选手。

艾瑞克挑了挑眉。他走到颜墨之跟前，挡住了他的路。颜墨之抬眼望向他，眼底波澜不惊，脸上依旧摆着笑容。

“喂，颜，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03、唐上冬的夜袭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艾瑞克的眼神很是专注。他直勾勾地望着颜墨之，那种很想把他变成自己的人的欲望分毫没有遮掩。或许是外形，或许是年龄，或许是眼神，颜墨之总是会在艾瑞克身上幻视昨天的寿星。

不过那个时候的唐上冬眼底总带着点阴郁。他黏人又执拗，只要发现颜墨之交给别人的东西自己没有的话，表情立刻就会沉下来。在家人面前，他的性格总是这样骄纵又别扭，被颜墨之问到，他就会假意撒娇：“我就是想要墨之哥最喜欢我。”

他只会说“最喜欢”，不会说“只喜欢”，像是知道颜墨之没有办法只选择他一个人似的。

“嘿，怎么跟你告白还走神啊？”

艾瑞克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声音。还好四周并没有行人，否则如果有好事的学生发到网上，难保不会对艾瑞克的职业生涯产生影响。

颜墨之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很快便笑开了：“一见钟情？因为我认出你来了吗？”

“当然也有这个因素。”艾瑞克摸了摸后脑勺，“而且你长得很可爱，跟大家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很平和，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对待工作也很认真，我看惯了有些体育记者根本不专业了。”说着他瘪了瘪嘴，“但你不一样，说到专业内容的时候你接得上话，也没有不懂装懂。”

“这样的人除了我有很多。”颜墨之笑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罢了。”

“在你眼里可能只是敬业，在我眼里就是让我喜欢上你的点。”艾瑞克接道，表情里多了一点认真，“你或许觉得我才跟你见面没多久就对你表白很草率，但是我是真心的。说到底喜欢不就是这样吗？从吸引人的地方开始蔓延，最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颜墨之有些无奈地牵了牵嘴角，没有办法反驳这些话。

“有人重视日积月累的感情，就不允许有人重视喜欢上的契机吗？反正我不想错过你。”艾瑞克眨眨眼，“我不是让你现在就答应跟我交往，我只是希望让你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他口中的道理分明那样简单，可多少人都缺少他那样的勇气。害怕被拒绝，害怕受伤害，于是把自己的心意藏起来。嘴上说着这样就好，实际上总是暗自不甘心，到头来该挨的刀子依旧会挨，还连带着对方也一起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