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阔留了个空白。他的笑容分明灿烂，却怎么看都带着点挑衅的味道。他冲唐见月挥了挥手，当真转身离去。

只是走到大门口时，他还是回过头望了一眼别墅。别墅的外墙刷成浅浅的蓝紫色，装修得很简约，在这个季节花园里的花都谢得差不多了，配合上那样冷清的色彩看上去有一些萧条。凌阔的眼底划过一丝怜惜，没有再多停留，只是在心底祈祷，有一日能够真的把那一片温暖拥入怀中。

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自信。

唐见月瞧着他的背影轻啧一声，本来想摔上门发泄一下情绪，最后还是顾及着颜墨之，好脾气地把门关好。他思索着应该叫颜墨之起来吃点东西，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房间，瞧见颜墨之已经换了个睡姿、背对着门。

唐见月心下了然。他走近床边，手轻轻撩过颜墨之耳边的碎发：“墨之，先起来吃点东西吧，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粥。”

被窝里传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嗯”：“过会儿就起来。谢谢你，见月。”

“谢我干什么。”唐见月轻声笑了一下。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同事……凌阔，来看你了，给你带了点水果来。”

颜墨之终于转过了身。他的脸颊红红的，眼睛湿漉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我跟他之间没有关系。”

或许是因为生病，他的声音听上去软软的，有点虚有点没力气，但唐见月能够想到昨晚他的难过他的委屈、他的心灰意冷。他忍住哽咽的冲动，把凌阔的所有话语都抛在了脑后。他蹲下身、撩起颜墨之的头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我知道的宝贝，我知道。别想太多。”

他温声跟颜墨之说了些话，便先离开房间为颜墨之准备早餐。颜墨之望着在自己眼前关闭的房门，逃避似的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一切都还没有开始，都还没有乱成现在这样的那个时候。

如果那个时候他就有好好做出选择的话。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自作聪明地认为只要大家都能幸福的话。

＊

“墨之，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被偏爱的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怎样被别人偏爱。他们理所应当地被别人注视，理所应当地去寻找新鲜的事物，并不知道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光是跟上他的脚步就已经足够困难。

大学时期的唐见月就是这样，天真又残忍的人，所以他才能做得出一脸羞涩地搂着自己女朋友，大大方方地把怀里的女孩介绍给他这种事。

而颜墨之对上女孩善意的微笑，连牵扯唇角做出一个假笑都做不出来。他憎恨自己连祝福都说不出来，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直到唐见月有些担忧地放开了女孩凑到他身边，询问他是不是身体有恙。

他闻到了唐见月身上，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好闻气味，大概是他身边那个女孩的。他缩了缩肩膀避开了唐见月的触碰，抬起头终于勉强露出了微笑：“我可能有点不舒服，不用担心我。……那个，你好，我是颜墨之。”

一切，其实是从这里开始的。

11、江老师（回忆开始）

“墨之？墨之……”

颜墨之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抱歉地冲身边的人笑笑：“抱歉晟极，你刚才在说什么？”

“啊……没有。”封晟极的脸红了大半。他摆摆手，“我，我就是觉得你脸色不太好。没关系吧？”

“没事。”颜墨之勉强笑了笑。

自从知道唐见月有了女朋友之后，他发现自己就经常走神。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他眼里整个世界都好像褪了色。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唐见月交女朋友明明是一件多正常的事啊。唐见月对他好，但他也只是发小，一个很好的朋友罢了。

封晟极有些无措，但最后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我才是，抱歉。”颜墨之长长吐出一口气，把精力集中在面前的人身上，“你专门来找我，我却一直走神。”

封晟极笑得很不好意思。他跟颜墨之没有读同一所大学，但或许是因为人太内向了，他跟大学同学的关系一直很淡。有了空愿意出门，他也更想来找颜墨之吃饭。

他希望颜墨之一直都能开心……也悄悄享受着更颜墨之共处的时间。

所以当有人自来熟地在他们餐桌边坐下来的时候，哪怕是好脾气如封晟极，也忍不住低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嘁”。

“墨之，你跟朋友一起吃饭啊？”男人是颜墨之的同学。他打量着颜墨之跟封晟极，眼底多了几分八卦的色彩。他悄悄凑近颜墨之，“你跟他一起吃饭，江老师不会多想吗？”

颜墨之不解地询问：“跟江老师有什么关系？”

“你跟江老师不是一对吗？”

同学扔下来的炸弹让桌上的两个人都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他瞧着面面相觑的颜墨之跟封晟极，才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啊，难道是我们误会了？你们两个才是一对？”

此言一出，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起来。封晟极闹了个大红脸，颜墨之急忙解释：“也不是！他是我朋友，我们只是吃个饭而已，真的！”

那直男再怎么缺神经也感觉到了自己说了些不太对的话，打着哈哈敷衍了几句便起身走人了。颜墨之叹了口气，有点尴尬地去拿自己的饮料：“是校内新媒体一起工作的同学……他就是这样，没什么到恶意，不好意思。”

封晟极笑了笑，没有立刻接话。他看着自己面前剩下的菜品，好半天才出了声：“墨之，你喜欢男人吗？”

颜墨之愣了一下。这么说起来，他确实没有跟封晟极提过。他们两人的相识是在高中，那时对感情的认知懵懵懂懂。两个内向的人偶然陪伴，即便到了高一下学期不在同一个班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两人的谈话多是分享日常好玩的事，从来没有触及到感情。

同样的，他其实也没有告诉过唐见月，即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父母还要长。

颜墨之努力放松自己的表情，脸上绽出了一个笑容：“嗯。抱歉，以前都没跟你提过。我……”

“没关系。”封晟极立刻打断了他。内向的男人缩着肩膀，脸上出现了一抹飘渺的弧度，“无论怎么样，墨之就是墨之。”

颜墨之跟封晟极认识这些时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笑容是真是假？他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封晟极却难得地打断了他：“那个江老师，就是墨之你之前说的，对你很好的老师吗？”

“嗯。”颜墨之下意识地回答，“但是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惊讶，感觉你的同学们都很……开放。”

颜墨之低下头，浅浅地笑了一下：“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他最开始也没有想到，不知道这是新院的特色还是大家的思想真的很开阔。有跟他一样的人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性向，可不管是他们、还是别的同学，都没有把他特殊对待。他们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这是颜墨之发觉喜欢男孩之后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即便是现在他们误会他跟江老师是一对，也没有另眼相看。每个人都是独立且自由的，颜墨之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偶尔会想自己在高中为了跟唐见月上同一所大学而努力学习真的带给了他很多，一如唐见月在他人生中的影响。

唐见月。

想到他，颜墨之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再次抬起头望着封晟极勾了勾嘴角：“别说我了，快吃东西吧，你都没怎么吃。”

封晟极有些忧心忡忡地望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乖乖地戳起面前撒着芝士肉酱的薯条。他清了清嗓子，笨拙地说起自己上学时遇到的小事。有些话他说着说着自己都不觉得很有趣，可颜墨之总是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说上几句。于是封晟极也放松下来，两人的笑容不自觉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