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吃肉裙的の企鹅【31 67 93 77七0】一切安好

第六十九章

之后的场景便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快速略过。

先是满目的白,漫天的纸钱,以及如泣如诉的哀乐。在压抑的哭声当中,吴秋安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永远失去了妻儿的事实。

远方的家中,他那青梅竹马的妻子和刚学会走路的儿子一同被怀恨在心的魔修所杀害了。

一同失去的还有他那只受伤眼睛的视力。

瞎了一只眼的吴秋安变了,变得更加阴沉、嗜血。这次事件无疑大大激发了他与魔修之间的矛盾,隔着血海深仇,双方一度达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此后的几十年间,他都像一头绝望的凶兽般死死咬着魔修不放,誓要从对方身上咬出血来。

慢慢的,魔修开始落于下风。他们在吴秋安持续性的疯狂打击下伤亡惨重,变得收敛了许多,不复以前的嚣张气焰,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吴秋安在这场弥漫着硝烟的战争当中取得了明显的胜利,但这一切在他杀红了的独眼里显得并不够,远远不够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要用这世上所有魔修的血来祭他的剑。

可是在几十年的对峙期间,感到疲倦的不仅仅有魔修,也包含有绝大部分的正派人士。

魔修的行事变得低调了许多,秉承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原则,大家对他们的态度也逐渐变得暧昧起来。大部分的门派已然不再出手去做什么措施,默认了他们的存在,使得江湖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只有衡明宗还日复一日地沉浸在仇恨当中,让所有人都感到厌烦疲倦。

新加入的弟子对于不曾经历过那些魔修气焰嚣张的日子,更没有这么多的刻骨仇恨,其实并不很能理解这种行为,私底下偶尔也会抱怨几句,获得不少赞同的声音。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终日喊打喊杀的日子,渐渐的,衡明宗的人变少了。

常年的争斗掏空了它的底蕴,没有了新鲜血液的加入,它的繁盛明显不如昔日。即使有人留了下来,他们在追杀魔修的时候往往也并不那么认真,草草了事,仿佛只是在走一个固定的流程,好回宗交代。

吴秋安对此并非毫无察觉,可是他逐渐老去,被伤病和疼痛缠上,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

对事物的失去掌控使得他的脾气越来越差,他的面容一天比一天阴沉可怖,变得暴躁易怒,终日呆在房间里喝酒,动辄呵斥他人。

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愤怒。

戴仲冯将一切变化尽收眼底,却也无能为力。衡明宗上的氛围令他都感到窒息,只能靠时不时外出透气缓解。

有次远行时他恰好经过慕时序如今所居住的村落,和旧友好好地叙了一次旧,得知昔日的师弟如今过得很好。

因着慕时序是从衡明宗来的缘故,村民们都对他很是尊敬,不仅给予他不少帮助,甚至还在不久前推举了他为村长。

当初慕时序苦恼孩儿名字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再次相见,那名孩子早已经落地出生,一步步长大成为翩翩公子。他没有继承自己父亲在修行上的天赋,却靠后天的努力考取了秀才,在镇上开私塾谋生。如今娶妻过后,慕时序的孙儿也出生了。

戴仲冯从慕时序的手中接过襁褓里的婴儿,一时之间有点恍惚:“他叫什么名字,取好了么?”

“这回取好了,单名一个煜字。”慕时序哈哈大笑。

“慕煜。”戴仲冯对这种伺候婴儿的活计不熟练,僵硬地抱着,很快惹得婴儿哭闹起来。

见势不对,慕时序连忙接过孙儿,抱在怀中自己逗弄起来。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刀刻般的痕迹,他的脸因为种地时的风吹日晒变得粗糙,仅能从眼睛里的神采中窥见一点儿昔日美男子的痕迹,但却是开心的。

不知不觉,他们都老了。

婴儿渐渐睡过去了,慕时序将他交还给自己儿子,继续和戴仲冯喝茶,轻声问道:“衡明宗……最近怎么样?”

戴仲冯的手顿了顿,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慕时序摇摇头:“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吴掌门早日走出来了。”

他们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聊些更轻松的。慕时序总是忍不住谈起自己新出生的孙儿,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分别的时候,他一直挽留戴仲冯留下来吃饭。戴仲冯谢过他的好意,孤身踏上了回宗的路上。

毕竟相隔甚远,处境经历又大相径庭。这次过后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联系,彼此从对方的生活中逐渐淡出。

此后又过了数年,一切仿佛停滞不前。

越来越多的人已然失去斗争的欲望,渴望过上平静的生活,然而衡明宗的掌门吴秋安却永不停歇。

他带着勃勃野心还想战斗,可却只余下疲惫而残疾的空壳,身体每况日下,越发焦虑不安,终日困在愤怒当中无法自拔,有时还会犯癔症。

他已经久未亲身上阵,底下的人又不听话。戴仲冯曾劝说他养好身子才能继续厮杀,他勉强听了,如今随着时间流逝开始隐隐有预感,猜到自己不可能养好了。

果然。

最好的大夫来看过,说情况不好,负面情绪积压,倒逼身体累垮。终究是心病难治,只能简单地留下几句嘱托,之后便摇摇头走了。

他走后,吴秋安说道:“胡言乱语。”

“我养伤养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就这么在病榻上懦弱死去的。”他直起身子来,问道,“西北那边的情况如何?”

戴仲冯答非所问:“没听见大夫说吗?你现在只管安心养身子就是了。”

“你不用转移话题,”吴秋安冷笑着,“又是无功而返,是不是?”

“真是被前人养得太好了,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这都忘,忘了他们前人的鲜血……”他喃喃道,在这昏暗的房间里不断重复着。

房间里的蜡烛燃烧着,如同他的生命一同被黑暗所吞噬。

戴仲冯:“如今天下大定,魔修又惯会在不利己方时忍气吞声,众人难免松懈了些。消灭他们不过是迟早的事,再给多些时间,会做到的。”

“说得好听!谁来做这事?等衡明宗手下这些阳奉阴违的人,等其他懒散的门派,还是等什么都不做只愿坐收渔翁之利的朝廷?!呵,都是些蠢人……!”吴秋安说得激动,猛烈地咳嗽起来,呸地硌出口血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