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的齿关微微抖了抖。

再这样下去,他们早晚会被一网打尽,必须有所抉择,有所舍弃。

林木的阴影下,桑桑抿了抿嘴,瞳眸分外深邃。瞧见旁边有一个略微高出地面的矮山洞,她有了主意,将江折容使劲地推了进去,让他靠坐在里面,又迅速掏出了怀里的碧殊草,倾尽所能,在山洞附近做了她最擅长的掩饰。

滚落山坡的失重感和疼痛,短暂地唤醒了江折容昏沉的意识。他撑开眼缝,看见桑桑的动作,低哑道:“桑桑,你……干什么。”

“我报恩啊。”终于大功告成,桑桑抓紧了他的手,认真地嘱咐:“小道长,你要乖乖躲好。我引开了他们,就回来找你。”

江折容想阻拦,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不多时,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暴喝:“那里!”

“都给我追!”

搜索的人声遽然远走了,也带走了江折容清醒的神思,一起坠入了沉寂的昏茫之中。

……

“公子!”

江邵转过身来,见到几个手下从林中步出,伸手用力一推,将一个娇小的姑娘推到了空地上。

“我们只抓到这只妖怪,她背上那个人不见了。”

江邵怒骂道:“废物!”

桑桑痛哼了一声,双手被捆妖索绑在了背后,肩上还被贴了一张黄符,牢牢地压制着她的妖力。倒地时,闭紧眼皮,才没有被泥水溅到眼睛里去。

被一群穷凶极恶的陌生道士围着,绝望悄然侵袭上心头。但与此同时,也暗暗滋生了一种求仁得仁的庆幸感太好了,至少他们没有搜到江折容。

这说明她的调虎离山大计成功了。

一双黑靴踩死了一只爬过泥土的虫子,停在了她跟前。桑桑的喉咙紧张地咽了咽,下颌就被一只大手粗鲁地捏住了,被迫抬了起来。江邵阴沉至极的脸庞映入了她的眸中:“那个人呢?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这人的体温,像是某种黏腻的冷血动物。桑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怯生生地道:“道长,你说的是我背上那个人吗?我不认识他的啊。”

尽管很害怕,但桑桑知道,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和江折容的关系。否则,自己很大可能会沦落成一个用来要挟江家兄弟的工具,更加无法脱身。

虽然不承认也不一定会被放走,但总会多一分生机。

“还在装傻!”江邵勃然大怒,吼了一声,手指遽然收紧了:“你不认识他,刚才背着他跑什么?!”

桑桑觉得自己的下颌都要被拧碎了,眼中泛起了泪光:“道长,我哪敢骗你?我只是恰好经过附近,看到那个人倒在树下,好像快死了。我又饿了,就想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挖了他的心来吃而已。你们刚才齐刷刷地朝我冲过来,我以为你们要捉妖怪,当然会吓得拔腿就跑啊。那个人是我的晚餐,我本来不想丢下他的,可你们追得太紧,我只能扔下他了……道长,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可是妖怪,我怎么可能会帮一个修士逃命?”

江邵冷声道:“你把他丢到哪里了?”

“我不记得了。当时我慌不择路的,只顾着逃命,就随便把他往路边一扔,已经记不清位置了……”

由于心底的恐惧,桑桑这段临时想出的解释,虽然偶尔结巴,却显得很真实。

江邵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凭借他对江折容的印象,对方那一派光风霁月、他却觉得是装模作样的作风,确实不像是会和妖怪暗中往来、藕断丝连的人。更何况,他也确实没法断定,自己刚才是不是认错了人。

但直觉告诉江邵,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并不那么简单。

万一这只妖怪在撒谎……她这么用心地维护江折容,岂不是说明了,他们两者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江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松开了桑桑的下颌,直起身体,冷笑了一声:“你们究竟是真的不认识,还是在合伙骗我,之后我自会查证。来人,先把她带回去。”

桑桑掐紧了手指。

果然,这个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桑桑被两个修士粗鲁地拎了起来,沿着陌生的路径,被押送向了深山之中。她咬着下唇,一阵心慌意乱。

这下糟了。虽然江折容暂时没被抓到,但她已经回不去了,他一个人被留在那儿,时间一长,肯定也难逃一死……

怎么办?谁能告诉她怎么做才好?

就在这时,桑桑忽然眼尖地发现,斜上方的树梢摇晃了几下,还传出了“啾啾”的叫声,乍听只是普通的鸟鸣,其实隐含了奇异的节律。江邵一行人似乎都没有听出暗藏在其中的玄机。桑桑却心底雪亮,不着痕迹地抬起了眼梢。

墨绿的叶子一晃,被一只爪子按了下去。交错的枝叶间,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松鼠。

果然是娄初伯!

以前定居在山上的时候,他们几个弱小的妖怪曾约定了一些只有他们听得懂的暗号,以备不时之需。

前段时间,娄初伯答应了帮她寻找江邵一行人的踪迹。看来,他今天跟踪江邵到了附近,恰好就撞见她被抓住的情景!

娄初伯扒拉着树叶,一双小黑豆眼里充斥着浓浓的担忧,沿着树枝攀爬,不断地在上方跟着他们前进。万幸身形小,才没被注意到。

桑桑冲他极微弱地摇了摇头,悄然做了几个口型。

娄初伯的优势在于人脉和妖脉都很广,其实道行与她的半斤八两。别说是救她了,一旦被发现,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

娄初伯似乎明白了什么,犹豫了一瞬,就转过头,嗖地钻进了树梢里。

“看什么看!走快点!”

一只热乎乎的大手使劲推了推桑桑的后背。

江邵听见声音,也瞥了一眼树梢。那只不过是一片寻常至极的在滴水的树梢,江邵冷哼一声,没看出异常,便移开了目光。

桑桑足下踉跄了一下,敢怒不敢言,低着头,继续前行,心情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自己要面对吉凶未知的前路,喜的是看到了希望。

娄初伯这么机灵,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