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晚也说不清。
直到与长孙寒一道去剑阁斗剑,她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长孙师兄,”她问长孙寒,“你当初是为什么要进剑阁呢?”
长孙寒有些愕然,拜入剑阁声名鹊起好些年,人人都说他是剑道天才,天生就该学剑,拜入剑阁做剑修是理所应当的事,他还从没被人问起为什么要进剑阁。
“这个嘛,”他思忖了片刻,坦然说,“当初最喜欢学剑、在剑道上最有天赋,所以就进了剑阁,没考虑太多。”
沈如晚一下一下点着头,思绪纷乱。
长孙寒余光不自觉地跟着她,见她不说话,微微沉吟,“沈师妹,你不是剑阁弟子,认得今日要下场斗剑的对手么?”
沈如晚回过神看他,有点惊异,“不认得我还没去,怎么知道对手是谁?”
长孙寒笑了,“会下场斗剑的同门虽多,可实力出众的彼此都认识,平时便比过不知多少次了,只有你是头一回来,真要对上了,岂不是平白吃亏?”
其实这话说得也有失偏颇,沈如晚对剑阁弟子是毫无了解,可那些剑阁弟子对她又何尝不是两眼一抹黑?真要是交起手来,彼此都是初见,又有什么吃亏不吃亏。
可是长孙寒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半点也没觉得不对。
沈如晚凝神看他,可又不敢看得太明显,只是盈盈余光若有似无地望着他。
长孙寒顿住。
“沈师妹,”他神色自如地偏过头,正色问她,“你一直看我,是不是有话要说?”
沈如晚吓一跳。
“我,”她张张口,目光落在他脸上,深吸一口气,“照理说,剑阁弟子才是师兄你的嫡亲同门,我只是担心,亲疏有别,师兄和我说起他们的手段和习惯,是不是不太好?”
纵然都是蓬山同门,终究还是有点区别的,若旁人知道长孙寒这个剑阁大师兄不帮着自家嫡亲同门,反倒去给一个第九阁的弟子透底,总归有些说不过去。
长孙寒挑眉。
亲疏有别。
“是么?”他不置可否,从清疏眉眼里流露出几分漠然,虽不是嗤笑,却胜过轻嘲,“既然同出蓬山,就是同门,何必还要再分个亲疏?若连斗剑前还要把这全都算明白才能开始,那还做什么剑修、学什么剑?”
他为人一向自持有礼,少有凌锐傲气,唯有这一刻才展露出年少成名剑道天才的傲慢不羁,锋锐无匹。
沈如晚呼吸放轻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不必担心,”长孙寒被她看得有几分不自在,莫名像是心口落了几根绒毛,风一吹轻轻地挠着,他干咳一声,语气平静,“我只是稍稍提两句,若其他同门来问我对他们彼此的看法,我也一样会说给他们听,你也一样。”
哦。
沈如晚泄了气。
她就知道。
她朝他浅浅地笑了一下,偏过头,说不出的尴尬,只觉先前实在太过自作多情,哪怕长孙师兄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她自己想着也觉得丢死人。
长孙寒余光不动声色地看她。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又不爱搭理他了?
“真不必把所谓亲疏放在心上,”他看着她,想叫她别担心这个,可空泛的言语又好似没一点说服力,顿了一下,拖长话音,用懒洋洋的腔调,漫不经心般说,“也不是每一个剑阁弟子都和我熟识,指不定换了旁人过来,还要担心你我最亲。”
沈如晚始料未及,蓦然转过头来,差点结巴,“我,我怎么会和你最亲?”
长孙寒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并没细想,可见她瞪大眼睛,眸光如清浅冰泉,慌慌忙忙难得局促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想逗她,唇角一勾,语调悠悠的,“那别人可摸不透,在传闻里,我还在苦苦求爱,为了叫沈师妹多看我一眼,什么事做不出来?”
可他说完,还没等到沈如晚的反应,自己先怔了怔,与她愕然目光轻轻地一触,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好似有把火从耳后烧着了,耳尖通红。
沈如晚脸都红透了,颊边热得像要烧起来,轻轻咬着唇,又赧又恼,还说不清楚一会儿说他们只是普通同门,一会儿又说得暧昧,长孙寒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长孙寒微妙地凝在那里,“我……”
“你又要说‘失礼了,实在孟浪,让师妹见笑了’?”沈如晚打断他。
长孙寒一噎。
还真被她说中了。
沈如晚脸颊还红着,语气却凉凉的,鲜见的强硬,意味不明地乜他一眼,“长孙师兄,你还是不要说了。”
她说完,没好气地转身,径直向前走了。
长孙寒下意识迈步,快步追上她,五指一拢,紧紧攥在她手腕上,匆促地开口,“沈师妹,你等等,我想说的不是那些”
沈如晚驻足,偏过头来看他,耳尖还带点微红,半信半疑,“……是么?”
长孙寒还没想明白,可他知道他要是这么说,沈师妹只怕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是。”他神色如常,好似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我还没开口,你就要走,总要给我一个辩白的机会。”
沈如晚抿唇,垂下眼睑,语气硬梆梆的,“那你说吧。”
长孙寒默然一瞬。
他目光凝在她细腻颊边,从匀停肌骨到昳丽眉眼,样样都好,可唯独一点不够好,她总不愿多看他一眼,好似这世上人人她都能容得下,只单单懒得搭理他。
“我只是好奇,”他说,好似真心求教,“究竟怎么样,沈师妹才愿意多看我几眼?”
沈如晚倏尔抬眸,对上他直直的眼神,在已惊觉前便微微红了脸,“什,什么?我……”
她哪是不愿意看?她只是心里有鬼,不敢多看,生怕多看了两眼,便从心底到眼底,什么都和盘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