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您知道的,这种手术风险很大,非直系亲属也实在不能签字……”
林越峙看着一片混乱的景象,心想该叫个导演来收集素材,为他下一部电影做准备怀胎十月艰难生产的儿子烂赌输掉了女人的医药费,没有一点儿关系的人为了她能活下去从前途无量的讲师变成了随叫随到的男娼。等到最后一面的时候,他也只能隔着玻璃看她的心跳渐渐停止跳动,连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你说人是什么东西。
作者的话:周老师家庭问题之后会写
5.黑伞
冷静了心绪,周唯实在医生们的摇头无奈之下,明白为白若梅转院的事无可转圜。宋医生答应提前为他安排好一切事宜,只要联盟医的审核通过,马上能给白若梅转院。周唯实向着医生再三道谢。
他放心不下白若梅,还是跑到住院部看白若梅的情况。
白若梅被注射了安定,睁着双眼望着窗外,还在念念有词:“你见到我儿子了么?他叫小峥,他这么高了,很听话很懂事的……”
“你看起来很面熟啊,你是哪家的?”女人拉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又摇摇头。
“你见过我们家小峥吗?”
周唯实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迈进那个家的那一刻,他一个人背着一个大书包站在楼梯间。
这个女人拎起他身边的编织袋,笑着说:“我儿子叫小峥,一会儿我去幼儿园接他。”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白若梅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衬衫,还有蓝碎花的长裙,和他常年黑衣的omega母亲全然不同。
十二岁的周唯实如同二十八岁的周唯实一样,把准备好的一声呼唤梗在喉咙中,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单字。
周唯实手心冰凉,只能用着说腻的安慰一直重复:“别担心,小峥很快就来看你。”
林越峙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一直以来都是林越峙找他,周唯实从没有主动联系过林越峙。不管是白若梅的心情还是转院的事,他一定要尽快找到李峥。
心绪重重地走出医院,感应门开合,有人递来一把黑伞。伞很重,伞柄的银色狮头硌住他的手心,传来还算温的触感。
周唯实抬头,林越峙立在台阶下,与他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对视。
雨势很大,他也撑了一把黑伞。站在车旁抽烟。风雨飘摇,映衬着他指尖的火星明灭。
他招了招手。
周唯实承认自己为了白若梅的病情,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但在切实见到林越峙的那一刻,Alpha激烈的性事带给他的恐惧又卷土重来,让一切危险的请求消散。
周唯实下了台阶,欲接着跪在副驾驶前。却被林越峙隔着座位空隙把他拽起来按在座位上,再扯过安全带固定,像绑住了一只不安分的动物。林越峙的半个身子都伏在周唯实脸上,他衣襟大敞,风衣扣子在周唯实眼前晃来晃去,带着甜的温暖胡椒气味笼罩了周唯实周身。周唯实腺体退化,分辨不清是外溢的信息素,亦或是他的香水。
那气味太过于好闻,周唯实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林先生,我赔不起。”
林越峙语气不善道:“那就能吊销我驾照了?看看你让我收了多少警告。”
周唯实习惯了少年人的喜怒无常,任由他扯着自己的领口,“罚了多少,我付给你吧。”
林越峙突然凑得离他很近,几乎能在周唯实的眼镜上留下呼吸。
他勾起嘴角,笑里带着几分戏谑:“你多让我操几回,就当还了。”
窗外的路标越来越熟悉,林越峙没有开回锦瑞。雨势渐停,灯光掠影。走回熟悉的下班路,让他安心许多,不自觉身体放松了下来,慢慢靠在椅背上。
周唯实对于林越峙知道他的住址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丝毫讶异。
就连白若梅的主治医生他都能查到,想必所有和李峥有关的一切都如透明一般。周唯实边在前面带路,边暗自思忖小峥这样一个只知道朝家里伸手要钱的、被惯坏的小男孩儿,能做出什么事惹到要林越峙出面。
周唯实知道李峥被公司辞退,还是被林越峙找上门前一个月的事。
那天白若梅在家突然昏迷入院,周唯实到处找不到李峥。等找到他的公司,才知道李峥早就因为旷工被辞退了。
之后李峥也在医院露过一次面,只含含糊糊,说在朋友的公司跑业务赚钱。
然后就是李峥的求救、失联。李峥最后的一条消息就是发来“哥救我”三个字,还有一个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林越峙的特助何小诗,刚刚给他递伞。
老旧的居民楼年久失修,声控灯也忽明忽暗。周唯实打开手电筒给林越峙照明。他一上楼梯就牵动膝盖的剧痛,每走一步嘴唇都更抿紧一分。
林越峙反常地一直没说话,只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狭窄的灰白墙上,交叠成一个长长览参的虚影。
6.殉教徒
他家里很少来人,在海科大旁边一个四十多平的一室一厅,甚至找不出一对待客的茶杯。
周唯实从柜子顶上拿下一套蓝色礼盒,用刻着“海科大桥梁设计特等奖”的白瓷杯给林越峙沏了杯茶水,看他没有出言嘲讽的意思,才去换衣服洗澡。
等他出来,林越峙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休闲衣,正端着一套精致的杯碟啜饮。他的旧沙发上也铺好了新的软垫。
周唯实在锦瑞时,常有实在下不了床的时候,他见过何小诗怎样带人来换新床品。不管多晚都手段麻利,目不斜视,视浑身狼藉的周唯实为无物,让他觉得自己羞耻都多余,只是一个她见惯的人形摆件。
他路过卧室扫了一眼,里面也换了床垫床单,几乎要把他的房子装扮一新。
周唯实家里没有电视,客厅除了用来吃饭,还隔出一个小书房,摆着一桌一椅和油亮的桐木书架。林越峙正背过身去,看书架上没了描金的书脊。
“你弟在升泰赌场里被逮的,断了小指是因为他出老千。”林越峙随意地说,声音在这个小空间里显得没由来地响亮。
周唯实看他辨认了太久,好意地出声提醒,“那本是寂静的春天。”
桌上他倒给林越峙的水一丝未动,已经凉了。那茶叶还是老陈给他的好茶,平时他不舍得拿出来。周唯实不想浪费,自己端起来喝了。
“你知道他把海市的地下钱庄都借遍了吗?”
周唯实有很多话想问,但又觉得问出口太蠢,便只是摇头。他一直是特优生,特招进高中,特招进大学,之后就是保研直博。他替家里还过债,对于赌徒有所耳闻,但这种细节却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