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公园空气清新,盛佑的球鞋碾过公园的青石板,雨后未散去的积水在地面上汇集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水洼。

这种水洼都很浅,根本没不过鞋底的防水台,盛佑也没特别注意去避让,结果不料走着走着脚下忽然一空,强烈的坠落感袭来。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般,差点被甩得质壁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旋转逐渐平息,被水包围的失重感与屏息过久的窒息感令盛佑本能地挣扎,向着有光的水面游去。

他在“哗啦”的破水声中钻出水面,下一秒便被破空而来的红纱勒住脖颈,以足以将他脑袋拧掉的力度,猛地将他拽离水中。

盛佑只觉得脱离水中浮力的身躯瞬间一沉,天旋地转间身体便违背引力地飞了出去,然后又被重重地甩在地上。

凹凸不平的粗糙地面磨破盛佑的衣物,直接在盛佑的皮肤上留下擦伤,盛佑却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在脖颈间的红纱松开后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不等盛佑喘匀气,他的下巴便被戴着便被戴着鎏金护甲的手指捏住,如同打量货物般左掰右抬地调整角度。

“叫什么名字?”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尖细的男声响起。

盛佑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对方明明身材健硕,却一身西域舞娘般的红色纱衣,裸露的上身点缀着金链与宝石,胯下宽松的纱裤袒露大片腿根,只在大腿外侧与裤腰相连。

交错的光影掠过男人的鬓角,将凌乱垂落的乌发染成暗金。他的眉弓如淬火的弯刀斜劈入鬓,琥珀色瞳孔却凝着西域蜜蜡的稠光,眼尾折痕在扫向太阳穴时陡然收成工笔描金的弧度。

他的睫毛如鸦羽垂帘,垂眸时在凌厉的眼廓投下细碎阴影,那双狭长的瑞凤眼神色锐利,生生将本该显得婉约的眼形淬出刀锋般的冷冽。

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他轻抿的薄唇上沾着细碎的金粉,却也掩不住那艳得好似能渗出血来的唇色。

就像力与美的具象。

盛佑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如此好看的男人,一时间都忘记了警惕,下意识地就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男人脸上浮着三分讥诮,左耳垂悬着的石榴红璎珞坠子随动作轻晃,细看竟是粒鸽子血雕成的骷髅头,齿缝间衔着金链蜿蜒至眉骨,在额间缀出朵燃烧的曼陀罗纹印。

男人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盛佑,没想到盛佑居然说了实话。他拥有能够感知谎言的特殊能力,也习惯了欺骗与背叛,一路从贱籍的凡仆爬入仙门,入的又是上不了台面的仙脔殿,能坐上仅次于殿主的右使之位,所经历的尔虞我诈可想而知。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被坦诚相待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他并没有因为盛佑的一句实话掉以轻心,反倒更加警惕,警惕盛佑这个突然出现的、奇装异服的怪人。

“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秃驴还俗?”男人松开捏着盛佑下巴的手,套着精美甲套的手指摸上了盛佑的短发。

他在盛佑身上感觉不到半点灵力,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三类人身上。一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二是修至返璞归真的大能,三是用法宝或天赋刻意隐藏灵力者。

男人不觉得盛佑属于第二类,这类大能根本犯不着和他装模作样。通过观察盛佑的反应,他更倾向于盛佑属于第一类,哪怕他直觉有误,盛佑实际上属于第三类,在仙脔殿的地界,他也有不少自保的法子。九/伍二衣六↓玲二巴三

于是男人在摸盛佑头的同时,通过掌心向盛佑体内注入灵力,打算通过“内视”探一探盛佑的底细。

这一行为对于修士而言无异于严重挑衅,受控于他人的灵力入体风险极大,若对方怀有恶意,不管是想破坏经脉,还是想捣碎丹田,都轻而易举。

盛佑只觉得被一股暖流醍醐灌顶,那股暖流顺着他的经脉瞬间浸透他的四肢百骸,舒服得他不由得眯起眼睛,并下意识地去蹭男人抚在自己头顶的手,渴望获得更多暖流。

于是盛佑再次老实地回答了男人的问题,他说:“长发不方便。”

他能猜到自己是穿越了,也能感觉到男人对他的态度与对阿猫阿狗无意。他不清楚自己穿越到了什么样的世界,但很清楚在大部分世界里人命贱如草芥。毕竟就连他所在的原生世界,安全的也只是他所处的国家而非世界。

男人依旧没有感觉到谎言。他一边控制灵力在盛佑体内游走,一边继续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你又是怎么在不触发禁制的情况下潜入仙脔殿的?”

他的语气带着股诱哄般的温柔,眼神却冷得像饮过血的利刃,只是藏在睫毛下的阴影里,于昏暗的环境中极易被忽略。

盛佑敏锐地从男人温柔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与温柔截然相反的冷意,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杀意。

他快速思考男人问题里的深意,并透过男人的问题判断出这里十有八九是修真世界,而男人口中的仙luan殿属于什么性质的组织,就得看它用的是哪个luan了。

这个读音里最具代表性的三个字,銮与帝王相关、鸾与长生相关、脔与私奴相关,性质天差地别。

思考不过瞬息,没什么好隐瞒的盛佑如实回答,“没有人派我来,我也没有目的,我只是在公园散心,踩到水洼时脚下一空,就跌到了这里。”

男人还是没有感觉到谎言,即使盛佑的说辞听着很像谎言。他本打算盛佑一说谎就用灵气使盛佑爆体而亡,却不料盛佑居然一句谎话没说。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不死心地问。

“不知道。”盛佑答,思忖着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本身应该是具有一定名气的。

“那你知道仙脔殿的净尘使曜影吗?”男人又问。

“是你?”盛佑不确定地反问。

“嗯,是我。”男人承认,垂眸注视盛佑的双眼,“害怕吗?”

盛佑既不知道仙luan殿是什么组织,也不知道净尘使是什么职位,“曜影”听上去比起名字更像是代号。

正常情况下,他是应该害怕的。且不说美丽通常伴随危险,就修真界这种危险的世界,曜影敢穿得这么显眼包,要么是后台够硬,要么是自身实力够硬,不管哪种硬,他都该害怕。

可曜影注入他体内的温暖力量实在是令他害怕不起来,哪怕他的理智判定曜影这么做的动机绝不是出于好心。

他回视曜影,反问道:“该怕吗?”

曜影没有在盛佑眼里看到恐惧,只看到了坦荡与好奇。这令他的心莫名悸动,于是他烦躁地撤回注入盛佑体内的灵力,却又在灵力回归后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回归他体内的灵力,居然比他注入盛佑体内的灵力更为纯粹!虽然差别不算太大,但确确实实更为精纯了!

难以置信的曜影再次往盛佑体内注入灵力,“你从何而来?”

“……地球。”盛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地球还是国家,又或者是城市,不过考虑到万一出现撞地名的情况,他还是选择了星球名作为回答。

曜影从未听过地球,却还是追问,“地球人都和你一样能提纯灵力?”

“我能提纯灵力?”盛佑比曜影更吃惊。

曜影闻言一怔,随即笑道,“有趣。”

他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粒丹药,捏着盛佑的双颊便塞进了盛佑的喉咙里,根本不给盛佑呕出来的机会。